二、問題意識：從簡單問題到深度問題

從問題出發，是人們在進行研究和探索時的重要意識。問題意識是人們思維的起點，沒有問題意識，我們的思考將是淺薄而被動的。事實上，無論是在學習還是在生活中，我們都常常被強調具有“問題意識”的重要性，但很少會有人告訴我們，什么是問題意識？怎樣擁有問題意識？

問題意識是指人類對某個問題或現象的認知和思考方式。人們在進行認識活動時，會對認識對象進行觀察，并進一步產生懷疑和批判，發現自己的認知缺陷或認識到對象的實際情況與自己的認知之間有所沖突。基于這些認知沖突，我們進行深入思考，產生了一些難以解決的實際問題或理論問題，進而進行積極思維，從而解決問題、做出發現式創新，這就是問題意識的形成過程。問題意識引導著我們不斷深挖和拓展，深入的思考反過來成為動力，進一步啟發問題意識的出現。問題意識亦可被視為一種思維品性，體現了人們思維的批判性和創造性。在問題意識的指導下，人們不斷發現、懷疑與思考，進一步生發和創新，推動著文明的進步。

1.何謂“真問題”：生成式AI“賦魂”獨立思考與反思

完整的問題意識產生過程，包括發現問題、界定問題、綜合問題、解決問題、驗證問題。其中，發現問題是問題意識的基點。在發現問題時，我們必須不斷地去鑒別我們發現的問題是“真問題”還是“假問題”。要有問題意識，最重要的是要學會提出“真問題”。“真問題”究竟是什么？在生活與學習中，我們常常萌生許多問題。例如，童真的孩子對世界充滿好奇，對萬事萬物發問。然而，這些問題都是“真問題”嗎？答案是否定的。任何一個真問題都必須滿足邏輯性和實踐性兩個條件。“真問題”不是對表面現象的發問，也不是高深而難以落地的空想，真問題的提出必須看到表面現象背后的根源和本質，產生的基礎是我們所處其中的歷史現實，所遵循的邏輯是我們獨立批判的理論思考，包含了問題的提出者對自己、對社會的自覺反思。

提出“真問題”在智能互聯時代下十分重要，除了問題自身價值的影響外，還因為生成式AI會與人類的進一步互動與分工有關。換言之，生成式AI的發展更加需要人們提出“真問題”。生成式AI在解決問題方面的能力非常卓越，甚至超過人類的掌控，卻無法勝任提問者的角色。雖然人工智能實質上以模仿人腦的功能為目的，但二者之間的智能基礎有著本質的不同。人工智能的“智能性”基礎尚沒有脫離“計算—表征”范式，不論是對人工智能情境適應的能力的提升抑或是情感理解能力的提升，本質上都是對機器關于情境和情感參數計算能力的提升。因此，計算機并不會像人那樣去理解，而僅僅是在計算和推理。人類有限的生命讓人必須在短時間內篩選加工信息并得出結果，有限的大腦計算能力讓人必須從感知經驗中學習，人類無法直接復制他人腦中的信息，只能通過語言將知識從一個大腦有限地轉移到另一個大腦，通過積累文化進化機制學習和傳承人類智能，具有立足已知、展望未知的想象能力。相較于人工智能的絕對理性，人類的智慧是一種融合了理性與非理性的智能，情感、意志、心靈、自我意識，都是驅動人類智能的因素。人類智能的創造充滿了“靈光一現”，能夠著眼未知領域，創造新思想和實現知識創新。

生成式AI的出現，將智力創作拆解為機器智能勞動與人類智能勞動兩部分，機器智能可以完成能被數據化的、可被計算的理性部分，無法被算法解析與表達的綱領性提示則交由人類智能來完成。僅依靠生成式AI的智能，無法生產出具有創造性的成果，而人類智能的參與則讓創新成為可能。人類智能擔任了“賦魂”的職能，從目標、結構層面提出問題，引導生成式AI的內容生產，起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可以說，生成式AI的內容生產質量，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人類提問的能力，問題措辭越具體精確或具有創造性，生成式AI的回答就越具體精確和具有創造性。因此，只有人類提出了“真問題”，生成式AI的內容創作才能夠富有意義。

2.如何提出“真問題”：解釋性、創意性和未來性的問題

我們已經明確了“真問題”的重要性與意義，如何提出“真問題”又是另一門學問。要提出“真問題”，我們需要把意識投向解釋性問題。解釋性問題，又稱說明性問題。它要求人們扎根到生活中去，熱切觀察現實，并將自己觀察到的現象與自己的生活經驗相結合，通過分析和思考來提出問題，力圖尋求事物之間的因果關系。解釋性問題常常以“為什么？”的形式出現。舉例而言，稚嫩的孩童初次面對世界萬物，好奇萬分，見到光芒四射的太陽，對父母提問：“懸掛在天空中發光的圓形是什么？”這并不是一個解釋性問題，而當他通過對世界的觀察，發現除了太陽，并沒有別的事物在為世界提供自然光亮，他提問：“為什么太陽能發光？”這便是一個解釋性問題。在各類研究中，我們常常關注解釋性問題。為什么粉絲群體中常常出現群體極化現象？意見領袖在互聯網空間中是如何發揮作用的？解釋性問題力圖闡明我們所在的社會現實中各類現象的發生原因。提出解釋性問題，目的不僅在于描述某個社會現象，也不在于對它們進行操控，或對未來發展做出預測，而是闡述這一現象是為何發生和如何發生的，在于對各種社會事物的特征、內在聯系、成因和規律做出明晰的說明和闡釋。要提出解釋性問題，我們就需要保持謙和的心態，關注現實，從日常經驗出發，探究各類現象的尚未明晰之處。除此之外，我們還需要發揮非理性的想象力，所提出的問題需既源于現實又高于現實。

要提出“真問題”，我們需將把意識投向創意性問題。創意性問題，簡單來說便是新鮮的問題，未被他人關注或能夠引發新事物的問題。“創意”就是創立新意，通過人腦中的思維活動，萌發出新思想、新觀念和新想法等，這些新思想、新觀念和新想法，具有其思想、文化和價值的內涵。創意是新穎且合理的，有用、正確且具有一定程度的啟發意義。創意是人類智能的表現，人類的許多非理性思維活動，如自我意識、靈感、頓悟等，都可能迸發出創意。創意性問題引導人們關注未知領域，擴展知識的邊界。創意性問題一方面會激發人的想象力，另一方面也需要人們注入想象力，讓靈感發揮作用。有了創意，提出了創意性問題，才能為后續的創新性探索、創造性實踐打下基礎，使產出創造性成果成為可能。

要提出創意性問題，我們必須要發動自己的創造力。創造力并非上天賦予，只存在于極少數天才身上的特質，而是可以通過后天努力習得的。在創造力理論中，影響創造力的個體因素主要有三個：相關領域的專業知識、創造技能和出于興趣或個人挑戰的內部動機。除了個體因素之外，外部環境因素也很重要。只有所有因素融合，人們才能更好地發揮創造力。一個具有豐富的專業知識、豐富的創造性思維技能且內在動機很強的人，在一個高度支持創造力的環境中工作時，創造力應該是最高的。從個體的角度出發，想提出創意性問題，我們就必須立足于扎實的專業知識，同時對自己的專業領域保持好奇心，能基于對舊知識的深入理解提出新問題，不斷推陳出新。

要提出“真問題”，我們需要把意識投向“未來性”問題。未來性問題，關注的是大局，是宏觀層面的思考。生成式AI不斷發展的解題能力，可以幫助人們實現越來越多的創作，讓許多歷史的和當下的問題得到解答。同時，這種革命性技術的發展，不僅使人們當下的生活和社會現實發生了巨變，也給人們的未來帶來了更多的不確定性。這要求我們不能只盯著當下發生的事，更要把目光投向未來，將問題意識投向未來性問題。

在指導未來的同時，未來性問題的提出還有助于更好地引導人們走出發展困境。關于未來的想象和判斷，實際上影響著當下人們的思維和行動，人們可以依據未來性問題的答案來設計和修正當下的行動。如果對歷史和現實的考察脫離了對未來性的思考，那么我們對歷史與現實的關注便陷入了虛無，我們的行動也失去了方向。因此，只有站在未來性問題的思想高度，關于種種問題的討論才能獲得完整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