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時分、御林軍匆忙趕來、急詔獨自入宮。

任誰看都是很奇怪的狀態，但越是怪，越要觀察入微，越要心中鎮定。

祈安聽完這話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跟著他一同出了府上了馬車，準備入宮。

天黑人少，馬跑得飛快，祈安在宮門口下馬車時卻意外的看到了不少宮人進進出出，還正好遇到景樺。

兩個人顯然都愣了一下，但還是很默契的誰也沒有和誰搭話，只是一道往宮里走去，可越跟著領路公公走，祈安越覺得不對勁。

這不是去東宮的路嗎？

祈安沒吱聲，但心中泛著嘀咕。

既是圣上急詔，又都詔了他們兄妹幾人，想來事關皇室，既如此，不應該去勤政殿嗎？

入了東宮，里面一片敞亮，各個屋子的燭火都點著，有些明如白晝的意思，領路公公帶著祈安和景樺走到東宮書房前便停下了腳步。

門是關著的。

“前面的路奴才就不便前往了，還請二位殿下自行前去吧。”

“有勞公公。”

祈安和景樺同時朝著領路公公點點頭示意了一下，景樺又看了一眼祈安，先行邁步向前走去，伸手推開門走了進去，但只走了兩步便愣在原地。

屋里，路衡帝坐在主座之上，神色晦暗不明，景仁和景禛已經到了，站在左側，回頭望向景樺，地上明楓華和一個宮婢一同跪著，看得出來背影都在發抖。

而在明楓華的右側，顯然一塊白布下蓋著個人，看鞋子，像是太子的。

景樺有些覺得腿軟，張了張口。

“父皇……”

祈安跟著景樺進屋的一瞬間旋即明白過來這里發生了什么，但在情感上難以置信，越過景樺上前走了兩步，掀起白布的一角看了一眼。

的確是景賦。

只見大哥面色泛青，人中上有一點黃綠色的顆粒，雙唇破裂泛紫，嘴角的血跡已經干涸，像是身中急性毒物而亡。

只這一眼確認完情況，祈安放下了手中的白布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祈安你……”

景禛有些著急，情況特殊，祈安此舉頗為無禮，但礙著父皇在上，他也不好直說些什么。

祈安沒有理會景禛，睜開眼睛后先和路衡帝磕了個頭。

“圣上節哀。”

身后的景樺見狀也反應過來，遠遠的就地跪下附和道。

“圣上節哀。”

路衡帝沒有追究祈安的舉動，只是讓他們倆都起來。

“朕今日原本是要來東宮與景賦共進晚膳，不過到東宮之時，景賦并不在正殿之內，楓華也不在。”

祈安在北游多年，用膳的時間以北游日落為主，吃得較早，這么多年已經養成習慣。而皇城日落晚，尋常用膳時分也就比祈安吃得更晚。

“朕問了這個宮婢，她說太子殿下午睡后便進了書房再沒出來，而太子妃今日一早便出了宮，不知何時回來。”

“朕猜想景賦或是在勤學，便讓這個她到書房來叫太子，誰知她一進來，便看到景賦倒在地上，于是大喊起來。”

“朕聞聲而至，便就是如你們所見，有人毒謀了太子。”

毒謀太子，何等大的罪過，尤其現在路衡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這就更嚇人了，祈安知道他這是已經盛哀轉怒，要開殺戒的前奏。

“祈安。”

“祈安在。”

被點名的祈安馬上回應了路衡帝，謀害儲君這么大的事，前朝后宮，怕是都要洗牌了。

“景渡不在，你輔國都護一職新官上任，毒謀太子一案朕交給你，朕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朕要一個結果，景禛——”

祈安還沒來得及回應，路衡帝已經喊了下一個名字。

“兒臣在。”

景禛跟著回應。

“你大哥的后事交由你來操辦，朕要禮部辦得隆重，以七七為限，景仁——”

“在。”

景仁抬手。

“景賦入殮時的悼文由你來寫，同時通知百官祭禮，七日之后是景賦的頭七，不作上朝，待七七結束后再入宮來，這段時日城中百官若有異動，也一并由你稟告，景樺——”

“父皇。”

景樺躬身示意。

“你去查查太子和太子妃手下所有人的姓名、籍貫、田賦、俸祿、稅款，看看有沒有異常的，如果有，就把線索交給祈安，至于楓華和這個宮婢——”

路衡帝有意頓了一下，祈安感覺的到她們倆抖得更厲害了。

“先禁足東宮之內，你們倆最好真的什么都沒有做，不然被查出來，朕定要你們全家給景賦陪葬。”

“父皇兒臣真的沒有……”

“圣上明察奴婢絕對沒有……”

兩人跪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想哭又強行忍住，不敢落下淚來。

盡管兩人看著可憐，但她們的確是現在這個情況下最有可能動手的兩個人。

先不考慮動機，從前祈安還在北游時，卓知府曾和她講過兩個有意思的總結。

其一，若出了命案，有人發現后來報官，那么報官之人、或第一個發現兇案現場的人是兇手的可能性極大。

其二，若是命案于家中發生，則家里人動手的可能性最大。

北游人雖然不多，但這么多年下來，卓知府判過的命案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他的結論祈安還是信的。

而這個宮婢和大嫂完全符合卓知府的結果，當然，若說是家里人，在場的幾位也都是，只不過明楓華太子妃的身份太近了，今日又恰逢有出宮的動作，肯定要被懷疑。

祈安不是不能在這個問題上理解路衡帝的懷疑，不過只懷疑太子妃和這個宮婢，沒懷疑哥哥們，同時給他們幾個安排的有條有理。

祈安覺得古怪。

因為如果考慮動機，景樺是最有可能動手的那個人。

做掉太子，景渡又已封了親王遠在北游，那景樺就是入主東宮的第一人選，祈安一邊懷疑景樺，一方面又覺得以景樺的腦子就算是對皇位有意，他也犯不著用這種手段。

幾個兒女已第一時間來見了他們大哥最后一面，自己也交代下了各自的職責，路衡帝揮了揮手讓他們都回去，他實在有些累了。

中年喪子，痛如刀割。

祈安見路衡帝這副樣子，想說些有什么又不知道要說什么，最后還是一言不發的恭送路衡帝離開了東宮。

圣上一離，東宮里的氣壓不再那么低，景禛想問祈安有什么打算，但轉頭看到原來在自己身邊站著的祈安又掀開了白布，嚇了他一大跳。

“高祈安你是真不害怕啊。”

同樣轉過身的景樺看了一眼，就馬上閉上眼睛又側過身說道。

“驗尸這種事自有仵作來辦，你一個外行湊什么熱鬧。”

“你要是害怕就回戶部查人，別在這里杵著礙事。”

“你！”

景樺想反駁祈安，但他又不敢和從前一樣轉過來直視著祈安跟她講話，把氣都撒在了那個宮婢身上。

“呵，什么東宮宮婢，還要本宮親自回戶部去查，你，對！就是你！你叫什么。”

那個宮婢已經被嚇得不行了，說不出話來，祈安轉過身子還沒開口，明楓華已經出聲懟了他。

“高景樺你在這里頤指氣使什么，你有什么脾氣有什么不滿沖著我來，不要在這里對著祈安冷嘲熱諷的又欺負翠翠！”

“華兒你知道的，我從不跟你置氣。”

景樺聽到明楓華說話的聲音，還是睜開眼睛轉了過去，俯下半個身子伸出手摸了摸明楓華的臉說道。

“今日嚇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