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懷王妃見兩人還是誰也不讓一步，將手又進一步放到了武懷王的手上拍了拍，對著祈安溫聲說道。

“好，祈安有想做的事情便去做，但是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黑了，御林軍也是初到北游，對這里不熟悉，你若只是和御林軍出去怕有什么萬一，不如還是讓舅舅陪著你一道，他熟門熟路的，外祖母也安心?！?

“是啊祈安，有什么讓舅舅和你一道吧?！?

清瑞也順勢把話茬接了過來。

祈安明白這是外祖母盡量自己遞臺階，頷首行了個禮，躬身告退，和舅舅一同離開了坐席往外走去。

等跨出武懷王府大門，清瑞這才算松了一口氣，拽住想要上馬車的祈安，一邊往旁邊拐一邊教育道。

“坐馬車干什么，大張旗鼓的，舅舅知道你是覺得李小紅父母要賣女求榮，但抓現(xiàn)行最忌打草驚蛇，跟我來。”

“還有你們幾個，兩個人去衙門守著，剩下的人去王地主家?！?

御林軍都是剛剛在外面聽了說話聲的，知道殿下和大將軍準備做什么，這會兒很快會意點頭稱是，兵分兩路散開。

祈安聽舅舅的話也有幾分道理，一言不發(fā)的跟在后面走著。

清瑞見祈安這會兒不講話了，試探著跟祈安聊聊剛剛的事。

“方才怎么忽然就和你外祖吵起來了？”

“外祖把我當成母后了。”

清瑞聽到這話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以為祈安答非所問，祈安見舅舅這副樣子直接打斷施法，慢條斯理的開始給他解釋。

“舅舅一開始見到我不也是嗎，除了多凜和多凝，你們一開始看到祈安的時候，都沒把我當祈安來看吧，大家都在通過祈安找母后的影子?！?

“不過舅舅和舅母好些，祈安能感覺到，你們只是一開始晃了一下神，但很快回過神來知道，祈安是祈安，母后是母后。”

“可外祖和外祖母沒有，方才在桌上那么多的菜，外祖給祈安夾得紅燒肉是母后喜歡吃的，外祖母事先讓廚房準備的羊肉湯也是母后喜歡喝的，他們把祈安當作母后來看呢?！?

“所以當祈安說話的時候外祖才會有那么大的反應，因為母后一向孝順聽話，不會逆著他的意思來吧?！?

清瑞聽著祈安的話，張了張口，準備多少幫父親辯駁一些，但又覺得祈安說得都對，不知從何談起，思來想去，最后訕訕的問了一句。

“那你喜歡吃什么？”

“蘑菇?！?

“倒是鮮美，舅舅也喜歡?！?

清瑞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拍了拍祈安的肩膀說道。

“回去舅舅就跟父親母親他們說說，明日便吃這個?！?

祈安聽出來了清瑞話里有話，不止是蘑菇，還有她的感受和想法，舅舅也會一并跟外祖和外祖母說了。

從小母親也是這么教的，日子這么長，有磕碰時要想辦法回旋著把話說開了才對。

隨后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往前走，三月的北游冷，天黑得又早，人們吃飽喝足早早睡下，倒是方便了祈安和清瑞從小道行走一路暢通無阻。

到李小紅家門外時，里面?zhèn)鞒龅奈⑽T火之光和其他已經(jīng)暗下來的屋子相比，顯得格外亮眼。

清瑞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祈安停下來細細聽辨。

屋內(nèi)的說話聲被刻意壓低了聽不怎么清，不過銀子與銀子之間清脆的磕碰聲倒是很明顯。

壞了，好像已經(jīng)來遲一步已經(jīng)銀貨兩訖了。

祈安心里有些懊惱，怕是來晚了沒救到苦命的李小紅也沒抓到現(xiàn)行，這要是想再定罪，可就棘手了。

但清瑞扭頭示意祈安站原地別動，自己握著腰間的劍柄走到了李小紅家門口，默念了五下。

五——站起。

四——轉身。

三——伸手。

二——推門。

一——風起。

李小紅家的房門打開，里面的人才將將要踏出半步，清瑞的劍就已經(jīng)指到對方的脖子上了。

夜晚的風呼呼的吹著，祈安定睛一看，從李小紅家要出來的人竟是溫雅師傅。

他怎么會在這里？祈安心中生疑。

“這么巧啊溫雅師傅？你也來這里？”

清瑞倒是不意外，說話聲調不高，但在靜謐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細聽還有一絲戲謔。

“大……大將軍?！?

溫雅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劍影站在原地大氣不敢出，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掉了腦袋，屋內(nèi)的一對中年夫婦見到這一幕也顯得十分慌亂不知所措。

“您若是來找李家夫婦，這，為何用劍指著溫雅呢？”

溫雅咽了咽口水，看起來一副故作鎮(zhèn)定的樣子問道。

“當然是因為有話要問了。”

清瑞這會兒收起了臉上的戲謔正色道。

“溫雅師傅為何這個時候到訪李家??？”

“回大將軍的話，這溫雅自然是來寬慰二老，再共商李姑娘的事……”

溫雅把話說得仔細小心，生怕哪里一個不對勁沖撞了清瑞，惹得他不高興，更惹得他手上的劍有了動作。

“商議出什么結果了？”

“這……這自然是先停棺，七日后入土，屆時我也再來誦經(jīng)作法，以慰逝者……”

清瑞等的就是溫雅說這句。

“那逝者現(xiàn)在何處??？”

聞言，溫雅的臉色變得難看極了，嘴上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們呢？”

清瑞把頭一歪，透過溫雅的肩膀往屋內(nèi)看去，一直都有些瑟瑟發(fā)抖的李家夫婦二人這下徹底慌了神，撲通兩下跪到地上，哆嗦著懇求道大人饒命，饒命啊。

“都不說話？都不說那可就沒有自首減刑的機會了?！?

清瑞發(fā)出了一個輕蔑的笑聲，憑空喊了一聲。

“許之，你來說?！?

右手邊的樹叢里傳來些微枝葉晃動的聲音，祈安扭頭望過去，來人正是許之，只是身上已經(jīng)換下了御林軍的裝備，著一身墨黑色的常服，不過這樣突然竄出來，還是把祈安嚇了一大跳。

不是讓他回家好生休息著嗎，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許之見過六殿下、昭云大將軍，半個時辰前這夫婦二人推著一裹草小車回到家中，不多時便有兩名壯行大漢和一老管家拿了一袋銀子前來，用那銀子買走了裹草小車?！?

“按說如果真是普通裹草小車，以車上的草量無需兩人來搬抬，但若是干草下面還有一個人，那就確需二人才方便了。至于那管家，許之細細辨認了，是據(jù)此處約有三十里的王地主家的管家。”

“而溫雅師傅則是不到半炷香前來的，他來時行動鬼祟，注意掩蔽，頗為小心，似乎生怕被人瞧見，不過進屋后倒是很有氣勢。”

許之抬眼望向了溫雅，語氣依舊溫和，不過眼神就像是狼盯上了勢在必得的獵物。

“老管家拿來的銀子滿滿一袋，溫雅師傅拿了三分之二有余呢，就在他左手袖口?！?

清瑞聽到這番回答頗為滿意，饒有趣味的看向了溫雅的左手。

“這，這是作法事需給的銀錢?！?

溫雅慌不擇口。

“李小紅尸首都被賣掉了你對著空氣作法事嗎？”

祈安面無表情的打斷了他。

“溫雅師傅？如今你的戲也和戲班子一樣又要收銀錢，又不救人啊?！?

祈安雖然不知道許之是什么時候接到舅舅的安排在這里守著的，不過她信得過許之，既然許之能這么說，那肯定是事實。

李佃戶見溫雅被六殿下懟的啞口無言，覺得像是黑暗中生出了一絲燭火，狠了狠心，決定將事情都攤開來說。

“大人，大人，小人有話要說，小人和內(nèi)人也是被騙的，是白世之前欺騙我們，說只要我二人將女兒獻于佛祖，既可保我們李家代代千秋，我們一時鬼迷心竅便信了他的鬼話?！?

“可今日下午，祈福典禮上那白世偽善的面目被撕開，我們才發(fā)覺自己上了他的當，本準備接回小女，誰想到小女還是想不開，選擇了自戕，等我們趕到時只剩一具尸首?！?

“沒想到溫雅師傅說，他的屋子因小女縱火被毀，要我們賠償心禪寺銀兩，可我們實在沒有這么多錢拿不出來，溫雅師傅便給我們指了一條明路，說只要我們將小紅的尸首先帶回來，會有人來付錢買，等買完之后便有錢償還了?！?

李佃戶的話音未落，清瑞已用劍背猛地一敲，痛的溫雅踉蹌著半跪在地上。

“心禪寺被燒本將軍臨行前不是說了會捐銀兩修繕？你就這么騙人?。堪资狼澳_欺世盜名私下作惡，你這后腳趁火打劫誘人賣女？真是一脈相承的好師徒啊。”

“我跟白世那種罪人沒有關系！”

原本一直都強裝著的溫雅在聽到清瑞的話后發(fā)出了一聲怒吼，臉上那份毫不遮掩的厭惡沒有半點摻假。

“行行行，沒有關系?！?

清瑞倒是毫不在乎的踹了溫雅一腳，面露不悅的低聲道。

“別吼了，附近鄰里都睡著呢，這么大聲音要吵著人家休息。都起來，有什么都去衙門再說說，你們?nèi)齻€都是?！?

“大人，大人我們是被那白世騙了的啊，大人您要明察啊……”

李佃戶聽到衙門二字嚇得面色慘白，生怕自己被關入大牢，試圖將自己摘出來，不去衙門。

“所以呢？”

清瑞聽到李佃戶的話像是聽到一個第一次聽的笑話一樣，扯起半邊嘴角覺得甚是諷刺。

“祈安啊，舅舅跟你說兩個事?！?

“舅舅請講。”

“其一——”

清瑞指著溫雅。

“下次還有這種四肢健全腦子好用又在弱冠之齡以上的人向你求助不要答應了，真有苦事就應該去報官，人家把你當跳板利用呢，鏟除異己之后要自己獨占鰲頭，斂不義之財?！?

“其二——”

清瑞又指著李家夫婦。

“別信這種鬼話，他們才不是真正的可憐人，今日一切，只有生前死后都在被利用的那姑娘才是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