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紀司回了一趟家，這一次并不是一次愉快的回去，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雖然他自認為這趟回家不是因為在杭州過不下去了（其實他身上已經沒錢，確實已經過不下去了），但是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那個對他疼愛有加的外婆徹底的告別人世。

那天，他的銀行卡上就剩下了九十幾塊錢，也是第一次找陳雅轉了幾塊錢過來，籌齊一百取了出來，連他都不明白，自己何時變得這么狼狽了。

然而狼狽的事卻遠不止這些，坐在回去的火車上，他的思緒飛揚，心情略顯低沉，而肚子卻如刺心般的絞痛，這是他第一次在車上碰到這樣的意外事故。

可能是因為心有愧疚吧，只是為什么真到了靈堂之前，心卻平靜如尋常。

老一輩的人都在哭泣，而紀司卻只是站在那里，沖著靈堂深深的一鞠躬。

那天，他曾經無數次的質問自己，最親愛的，對自己最好的外婆走了，自己不悲傷嗎？他是多么的渴望能夠讓自己的眼睛流出淚水，顯示出自己的不冷血，可惜一切都是枉然。

上一輩的兄妹血緣之情已經很淡，見面時更見冷嘲熱諷，即便是到了這么一個時刻，也未見他們的關系有些許緩和。

舅媽問紀司：“以前你外婆對你這么好，你現在怎么不哭？”

紀司無言以對，心情很差，看著外公的樣子平和與往日無二。

或許活到他們這個年紀，生死已經沒有多大的區別了。

那幾日陳雅都沒有和她有過電話，紀司甚至責備過陳雅的冷血，不安慰自己悲傷的心情，但是陳雅除了一句對不起，再沒有其他的話。

喪事過后，紀司便坐車回到了杭州。

只是這一次他沒有坐車到郊外，在找到工作的幾天后，因為工作地有些稍遠，他就搬去了市區，與幾個不認識的人同居。

初始有些害怕，但是住久了也就坦然了，畢竟同住的幾個人并不壞。

四月十八日，紀司坐在店里，看著電腦上登記的新房，想著給客戶適配一兩套房子。

“紀司，幫我看一看東園五單元四樓的那套房子怎么樣？”朱怡走到紀司的旁邊，拿著那套房東新放這的鑰匙對他說。

紀司看著朱怡姣好的面容，確實如尤物，“我沒空，你找別人一起吧!”

“你就這么討厭我。”朱怡問道，紀司從她過來的時候就與她一直保持著距離，她初始還以為這人不近女色，后來看到他與別的女孩談笑風生，才知這人刻意的躲開她，或者不應該說是躲開，而是不接近。

“沒有。”

“哦。”朱怡看著紀司的臉，這個男人的目光并未躲閃一絲一毫，“不知道有句話我當講不當講。”

“說吧！”紀司一點都不想陪朱怡去看那個房子。

“你總有天會死在女孩子手上。”朱怡的話如此的直白，或許她早已經無所顧忌，因為這里的其他人都不會舍得去傷害她，而且她說的這一句話，也只有紀司一個人能聽見。

“或許吧。”紀司嘴角抹出一絲笑意，拉著彭帥走出門去。

走在路上，紀司和彭帥都不說話，走了良久，彭帥才開口問道。

“紀司，我也很好奇，你是不是真的討厭朱怡啊！”

“討厭，沒有吧！”公司的旁邊有一座小橋，四周的風景亦不錯，紀司等人在公司煩悶了就來這里逛逛，調節下心情，“我從來不會討厭一個女孩子的。”

“那你為什么對她這么冷淡，給人一種不想搭理的感覺。”

“冷淡是假的，不想搭理是真的。”紀司和彭帥邊走邊說，“她很漂亮吧。”

“恩，很漂亮。”

“那就對了，漂亮的女人天生有優勢，走到哪里都受人矚目，受人關注，受人幫助，就如朱怡剛來的這樣，順風順水的，如同天之驕子，而且她還聰明，懂得去別人那里借勢。

這么漂亮以及聰明的女人，而我如此卑微，你說還需要我去奉承她，幫助她嗎？我不喜歡錦上添花，我也不會是那朵花。”

“額。我明白了。”

彭帥是紀司在這里認識的朋友，或許是同病相憐的人更容易靠近在一起。

紀司在這里做的不太好，然而彭帥更差，他們繼續走了一會兒。

“我可能要離開了。”

不知道是彭帥的說話的聲音太小還是紀司的手機正好響起來，這讓紀司沒有聽清楚這句話。

“我不做這個行業了。”電話里面傳來的是一個女聲，而手機面上顯示的聯系人是沈悠。

沈悠是這次公司培訓的時候他認識的一個朋友，是他的同桌，和他的關系非常好。

甚至于當時培訓班里面的所有人都把他們當做了男女朋友，但是他們只是關系很好而已，或許吧，如果沒有陳雅的話，或許就不是這樣了。

這個疑問式，紀司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但是實際上沒有如果。

“你不做了，你開玩笑的吧。”紀司突然間有些不敢置信，沈悠說不做這個行業了，要知道沈悠的能力在他們那個培訓班中即便不是第一也是在前幾名之列，就這么一個厲害的人突然說自己不做這個了，這讓還在掙扎之中的紀司如何能夠接受。

“晚上我去找你吧。”紀司想要現在去看沈悠，但是想到自己這邊，還是決定晚上去找她。

見到沈悠的時候，她正在天橋上眺望下面，紀司避開沈悠的視線，從后面上去。

“你不會這么想不開要跳橋吧。”紀司開玩笑的說道。

沈悠轉過來，嘴角帶著笑，“怎么會呢？我現在還好吧，不至于這么想不開。”

“為什么不做啊，從朋友那里知道，你的業績很好。”

“是啊，但是太累，我不喜歡。”

“就這么放棄，豈不可惜。”紀司很納悶，是什么讓她放棄的。

“紀司，在你看來，這份工作是什么。”

紀司遲疑了一下，這份工作是什么，他從家中出來是為了什么，是想證明自己，賺很多的錢，想要買房，買車，想要陳雅好好的，就這點事，陳雅還說過他自私，不讓她陪著一起去實現這個夢想。

“事業吧！”

“事業，好遙遠啊，紀司你要明白，這只是工作，工作有人進來有人離開，這很正常。”

“我想我會一直做下去，直到成為我的事業。”

“所以我說你還小，紀司，你知道我第一次是怎么看你的嗎？”

“不知道？”紀司有些好奇，沈悠還從來評價過對他的看法。

“恩，就這么說吧，我第一次看你，你就像是一個富家子弟，無憂無慮，且直來直往，有點愣頭青，不懂轉彎，這樣的你渾然不像是窮苦人家出來的打工仔，而且以自我為中心，雖然話說的很漂亮，目的也明確，但是在目的達不到之后卻不在搭理別人。

你就像是一個個體，只顧自己不顧整體，如果不是最后那一次，我就真的那樣認為了，其實我們生活的是整體，我們在外面，如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不去為了整體，那么等于是把所有的問題都擺在明面上。

而一次次的否定別人，就是把自己的問題代替別人的問題，我們都錯了，那次弄方案的時候，其實不是每個人都提出方案，而是一個人提出方案，所有人去解答它，完善它。”

沈悠的話，讓紀司想到了上次的那件事，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她剛才說話的樣子，確實讓人心動，讓他情不自禁的緊緊抱住沈悠。

“但是這和你離開有什么關系？”紀司不想沈悠的離開，這些天他自己的無為而治，讓他心中郁結愈加的深沉，家里對他在這邊的環境也頗有微詞，多次叫他回家。

但是他不愿，不愿就這么承認自己是失敗者，所以一直堅持著，所以他心底視沈悠如戰友，更拿自己現在的工作當救命稻草。

他不希望有人告訴他其實這個行業并沒有這么好，但是恰恰他最好的朋友告訴他，其實這個行業并沒有這么好。

“有聚有散，沒人會在一條路上一直前行，有時候應該適當的轉下彎，你剛出來工作，還太小。”沈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以工作很久的年長者說的，畢竟真實年齡她只大了紀司一歲。

夜，紀司就這么抱著沈悠哭泣，到了最后，他忘了到底是他要開解沈悠還是沈悠開解他。

這一次哭泣是他來杭州的第一次哭泣，在一個女孩子面前，他為沈悠的離開而哭泣，也為自己的未來。

最后他沒有說服沈悠，只是用一句話勉勵了自己的未來，“我一定會成功的。”

沈悠只是說了一句希望。

而過了半個月左右，彭帥自行離開了，離開的時候他說了這么一句話，他（彭帥的上司）想讓我轉租賃部，但是我不想讓他看不起，所以我自己選擇離開。

那時候紀司只能祝福他，然后繼續自己的工作，并勉勵自己。

畢竟他曾經有過輝煌時刻，那就是在那次培訓的時候在，最后隊伍卡殼的時候拯救了整個隊伍，那也是沈悠對他改觀的一瞬間。

然而這些發生過的事情，他一句也沒有對陳雅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