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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里河村大變樣。人們四處宣揚它土地肥美,交通便捷,以前偏僻的小村莊很快變成繁華的城鎮(zhèn),人稱“小BJ”。有了手工作坊和商店。最先來的穿著皮鞋的蒙古商人,接著是帶著小圓帽的回民商人,南方的商人也接中踵而至。人們從四面八方而來,有賣土特產(chǎn)的,有買生活必需品的,更多的人是來湊熱鬧的,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當?shù)厝硕即┎夹匆娒晒湃舜┑钠ば土钊朔Q奇,蒙古人穿的皮衣上面的紐扣竟然是動物的角磨制而成,發(fā)出耐人尋味的光澤,遠比當?shù)厝擞檬志幙椀募~扣耐看美觀大方。從其他城市來的人上則穿著用青銅制作的紐扣,則令當?shù)厝烁氖殖山^了。應(yīng)對羔的漂亮女兒就跟著穿銅紐扣衣服的男人跑了,追也沒有追回來。
街道上鋪的全是大青磚,走在上面感覺比鄉(xiāng)下的土路輕快自如多了,街道兩邊都是琳瑯滿目的商品。裝飾考究的商店里堆滿了各種土布料以及南方來的絲綢,旁邊是專門制作皮衣的大作坊,從大門望過去幾個伙計正在柜臺里面忙活,外間掛的都是各種皮料制作的款式新穎的皮大衣,李景奇剛進店,就有小伙計熱情的打招呼:’客人您好,里面請,這里都是我們店里上好的大衣,有各種規(guī)格和式樣,您隨便看,隨便挑,隨便試穿。”
李景奇沒有言傳,只是對店里掛著的皮衣大致掃視了一番,挑了一件中長的羊皮大衣,這和自己父親當年穿的一件大衣有點相似,只不過父親的羊皮大衣是請皮匠來家里縫制的,不像店里的這件做工更精致,質(zhì)量更好,價格更貴一些。小伙子笑著討好似的說:“這件皮衣非常不錯,是我們從塞外請的皮衣工匠精心打造的,您看這做工,這毛色,這氣味都是上乘的。”
在李景奇猶豫的時候,小伙計又說:“這種皮衣是家庭的小作坊根本生產(chǎn)不出來的,我們的工匠都是百里挑一的,當?shù)芈劽摹!?
李景奇不說話,排出大洋帶上大衣,出了門,在門口就可以看到城北的騾馬市場,牛羊市場,穿過八里河最大的咸鹽集散地,這里停滿了來拉鹽的牛車和馬車,拐個彎就是當?shù)刈畲蟮闹兴幨袌觯兴帤馕稉浔嵌鴣恚鞯貋淼目蜕虒Ω什荨⒙辄S和蒲公英等中藥材的品相氣味熱烈地討論。李景奇不敢怠慢,快步走向自己開的油房,快到油房的時候,看到很多車馬,都是各地的商販準備到他的油房來拉油的。李景琪心里涌上一股熱流,經(jīng)過幾年的光景,就建立了自己的大糧倉,又開了兩處油房,接下去他野心勃勃他想開景奇商號,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真金白銀都流入別人的口袋里,現(xiàn)在每天的流水賬都很多,他盤算再過幾年就會成為當?shù)睾蘸沼忻拇蟾晃蹋?jīng)常想的不是如何改善自己生活,如何去花掉自己掙的真金白銀,還是繼續(xù)擴大生產(chǎn),擴大規(guī)模,他還要繼續(xù)擴張自己的土地,一萬畝、兩萬畝……永無止境,他要沿著長城一線,繼續(xù)擴展下去,他把土地分成了三六九等,各有所用,發(fā)揮各自的特長。八里河的山洪淤浸地皆為膏腴之地,旱澇有保障的高產(chǎn)之地,大概有一萬多畝以麥子為主;沒有被八里河洪水漫過的紅柳灘地,堿性大土壤貧瘠,大概有十幾萬畝,主要以放牧牛羊等牲畜為主;離八里河較遠的,沿長城東西走向的土地,沙丘起伏水位較高,主要以沙地為主,土地貧瘠,四周可以種一些楊柳,,防風(fēng)固沙,中間種植一些有經(jīng)濟收益的果樹,主要有黃桃、蘋果樹、杏樹和葡萄。
李景奇想起自己去寧夏打工的時候,寧夏地主王萬有非常有錢,土地幾十萬畝,樓閣萬椽,牲畜幾萬頭,雇工家人成千上萬。王萬有整日游山玩水吟詩作畫,故作深沉。李景奇想得更多的是救贖自己的父親。
李景奇正想著,只見雇工應(yīng)對羔進來小聲地對他說:“掌柜的,知道土匪仇黑虎嗎?”
李景奇后背發(fā)涼不知所措:“知道啊,就是仇家莊的仇武成吧”
“正是,他氣焰正盛,上次聽我一個遠方的親屬說仇黑虎在后套地區(qū)一帶活動,聽說很快就會過來的。”
“少扯淡,凈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應(yīng)對羔悻悻而去:“有備無患呀”
李景奇癱坐在那里陷入沉思。早年他就聽人說過仇黑狐。
仇黑狐原名叫仇武成,老家住在甘肅平?jīng)鲆粠В鸷诤母改柑与y到內(nèi)蒙古的后套。仇黑狐就出生在內(nèi)蒙古后套的仇家莊。因其體型瘦小黝黑,在家族排行老三,人們稱其為仇黑狐。由于生活困難,仇黑狐10歲的時候被送回甘肅老家,由爺爺奶奶撫養(yǎng)。脫離父母管教后仇黑狐與村子中幾個賴皮習(xí)武,每天打架斗毆,惹事生非,橫行鄉(xiāng)里,沒人敢惹,14歲時在甘肅加入土匪,給土匪頭子端茶倒水站崗放哨,八年后,該股土匪被當?shù)毓俑蛏ⅲ鸷诤簧硖踊睾筇祝髞砑尤肓丝捣频姆藥停俣热敕耍?3歲從康菲處拉出20多人自立山頭,各地股匪紛紛投奔仇黑狐,仇黑狐的隊伍迅速增加到2000人,仇黑狐親自率領(lǐng)1200多人進攻當?shù)乜h城和河口鎮(zhèn),知縣攜全家逃走。仇黑狐搶劫警局的槍支彈藥,搶掠各大商號,發(fā)展至高峰時達2萬之眾,后來跑到黑狐寨,拉起桿子落草為寇,開始在包頭、后套一代搶劫百姓,綁票地主,殘害無辜。仇黑狐害人的手段非常毒辣,讓當?shù)氐陌傩章勶L(fēng)喪膽,他把捉到的人進行處罰,他的處罰方式很讓人膽寒:第一個叫“住頂棚房子”,這種刑罰一般是在數(shù)九寒天的冬日。第二種叫做“下餃子”。第三種叫做“吃麻花”。第四種叫做“曬太陽”。第五種叫做“點天燈”。這些刑罰讓遠近的人聞風(fēng)喪膽,被仇黑狐抓到的人,有求必應(yīng),不敢有絲毫的反抗。仇黑狐本人則騎著一匹黑色的走馬,馬籠頭是用人皮擰制而成,馬鈴鐺下掛著一串用死人指甲蓋串成的項鏈,馬鞍的下面鋪著人皮和用人的毛發(fā)編織的毯子,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手下有四大金剛,手段了得,讓人毛骨悚然。
老大施萬成,綽號施鍋子,人小鬼大,駝背,其貌不揚,鬼點子多而深得仇黑狐的信任,他給仇黑狐提供了幾種土匪的打劫手段:第一種是吃大戶,也叫打家劫舍,派探子探清楚誰家有錢,直接沖進去打劫。第二種是牽肥羊,也叫綁票。因為有錢人會把金銀財寶埋起來,你找不到,他們就把財主綁走,讓拿錢來贖。第三種是攤派,以軍餉名義直接攤派下去。第四種是砸窯,就是沖進村鎮(zhèn),挨家挨戶搜刮,見到什么搶什么。第五種是遮蔭,就是收保護費。百姓交了錢,這片土地就由他們罩著。第六種是丟條子。給打劫人寫信,指定時間、地點和錢數(shù),如不送來,則采取手段加害于人。
老二肖七,綽號爛頭,為人心恨歹毒,殺人如麻。爛頭有三絕:第一槍法絕,爛頭槍法如神,指哪打哪,百發(fā)百中。第二眼絕,走夜路不用燈,眼神極好,眼光銳利,讓人不敢直視。第三腳絕,爛頭走山路從不轉(zhuǎn)向迷路,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老三范得勝,綽號豁牙,心胸豁達,有仁愛之心,多受到其他土匪的排擠。唯有仇黑狐知道豁牙在團隊中的份量,正是豁牙的仁愛之心,才能得到一些民眾的支持,才能走得更長遠。豁牙給仇黑狐建議:一不搶窮人,二不強奸婦女,三不搶耕牛。這些建議只會在仇黑狐心血來潮的時候,實行一下,更多的時候只是一紙空文。
老四吳武臣,綽號閻王,有蛇蝎心腸,殺人如麻。他拷打百姓最為慘毒,賭博勝出的人,婦女即歸其奸宿。四有貞節(jié)抗拒者,即以沸油灌入各竅,立斃,以為“圓滿”。
李景奇內(nèi)心恐慌不已,心心念念著:這土匪仇黑狐不會來的。他耳聞內(nèi)蒙、寧夏、河北、熱河、山西的富戶都遭到仇黑狐的光顧,所到之處,家破人亡,鬼哭狼嚎。許多良家婦女臉上擦著鍋底灰,帶著妻兒老小躲入深山之中,不敢出來。他想起上次算命先生忠告他:房是招牌地是累,千萬不要太招搖。李景奇內(nèi)心一驚,也不敢穿上等的好衣服,只能從柜子里找了幾件雇工穿過的破舊衣服穿在身上。晚上趁著夜色把幾箱銀元埋在羊圈里,等待著太平日子的到來。
李景奇從油房回到家里發(fā)現(xiàn)彩雯和寶彤不見了,嘴里念念有詞:不像個女孩子,一天到晚領(lǐng)著弟弟在外面瘋,今天看賽馬,明天看斗牛,沒有一刻閑著的時候,萬一有個好歹該怎么辦。這里雖然看看安全,那也是表面的繁華,外面一點也不太平,兵連禍結(jié),土匪橫行。你說讓游民流氓拐跑怎么辦。八里河城鎮(zhèn)旁邊的大路邊,經(jīng)常看到拖兒帶女的、討吃要飯的,衣衫襤褸的外地人。
李景奇內(nèi)心有氣走到里屋,又把屋里人罵了一通:養(yǎng)兒不教父之過,養(yǎng)女不教娘的錯,彩雯又到哪里瘋?cè)チ耍磕憧茨阋稽c家教也沒有,針線活也不讓她干,整天不著家由著她的性兒,一定惹出禍事來才甘心,本地還安全,外面早就兵荒馬亂的,今兒你打仗,明兒他打仗,說不定什么時候戰(zhàn)火燒到這里來。
李景奇老婆牛氏自知理虧,也不敢言傳,任憑李景奇罵罵咧咧。李景奇這幾年生活多,忙于外面,也顧不上家里,也不怎么打罵牛氏。光景漸漸好了起來,在八里河城鎮(zhèn)周圍也成了個人物。牛氏也只能做好自己的賢內(nèi)助,在重要的問題上也不給丈夫添堵。牛氏內(nèi)心其實也有怨言:丈夫?qū)Σ述┖苁菋蓱T。彩雯小的時候整天抱在懷里,嘴里叫著:“毛眼眼笑一個”,彩雯的大花眼睛撲閃撲閃,用小手揪李景奇的胡子,李景奇笑哈哈:“看看毛眼眼會揪大的胡子了,看把你慣的,看把你能的。”李景奇的嬌慣,讓長大的彩雯無法無天,天不怕地不怕,整天在外面瘋,在外面野。牛氏也教育過幾次,可是沒有一點用處。彩雯對牛氏一點也不害怕,有時還在牛氏面前撒嬌:“你不要這么兇好不好,我知道該怎么做,女兒都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牛氏嗔道:“一個女孩子家針線活也不會,傳出去以后怎么嫁人。”
彩雯噘著紅嘴唇:“人家不做針線活,人家也不嫁人。”
牛氏管了幾次沒有效果,管的多了,又惹彩雯的嫌。
晚上彩雯帶著寶彤回來了,兩個人都穿的很單薄,寶彤還不停的打噴嚏。李景奇遠遠地看見了,大喊:“衣服多穿點,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感冒生病又要吃中藥。”
彩雯頭也不回:“知道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吼,我們又不是小孩子。”
李景奇來氣了:“天寒地凍兵荒馬亂,有你的好。”
彩雯和寶彤已經(jīng)跑進里屋了,他們不要聽李景奇的叫聲。李景奇怔怔地站在院子里,看著彩雯和寶彤跑進里屋,半天沒吭聲。李景奇心里直打鼓:這么瘋,這么桀驁不馴的女人,以后如何尋個好頭主,即使嫁了人,誰又能駕馭得了這個像野馬一樣的女人,哎,兒孫自有兒孫福,何必為兒孫做牛馬。吉人自有天相,誰能壓制得了誰,自己的女兒又能怎么樣。人肉不能吃,人血不能喝,難道能打死她,殺死她。李景奇“嘿嘿”苦笑了幾聲,接著又忙他的營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