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

眼前荒涼的墳場倏爾變換。

一蓬蓬繁蕪的花叢出現在眼前。

粉蝶翩躚飛舞，蜜蜂凌空采蜜。

方才還破敗的墳場，轉眼間變成鳥語花香的圣地。

一道光不溜秋身影背著手而來。

某個隱私部位僅僅靠著一片樹葉遮蓋。

沈括踱著步，嘖嘖稱奇道：

“小家伙怎么又來了！”

“少說廢話！”宋無病沒有半點好臉色，“快幫忙！”

尷尬一笑，沈括也不好駁斥。

畢竟自作孽，最后眾叛親離，實在是自作自受。

結果好不容易有個弟子幫忙，還被自己擺了一道。

夾著腿蹲下，目光在顧瑤身上逡巡。

許久，沈括方才沉吟道：

“靈氣爆體，現在有兩個選擇。”

說著，摩挲下巴解釋道：

“第一，讓靈氣強行沖開奇經八脈，這女娃可直接晉級聚氣境中期。”

“但經脈孱弱，不足以容納而碎裂，實力雖突飛猛進，卻損傷根基，以后難成強者。”

“第二呢？”宋無病焦急道。

“將大部分靈氣壓縮在丹田，使其境界維持在觸摸到聚氣境瓶頸的水平。”

“待經脈修煉到足以容納更多靈氣時，丹田中靈氣會自動散出，幫助破開任督二脈。”

“只要其根基扎實，修煉一日千里，很快到達聚氣境中期。”

沈括淡淡道，說罷靜靜地看著宋無病，不再言語。

丹田就像是水庫，而經脈則是河道。

當河道狹隘，而泄洪水流太大，最后就會水澇，淹沒土地。

想要經脈足夠寬闊，無外乎兩個方法。

第一個，按部就班的修煉，自己一步步開拓。

第二個，聚氣丹，不增加靈氣，僅拓寬和加固經脈。

這就是為何，聚氣丹一直是各個宗門管控的存在。

如果說鍛體境是宗門的根基，那聚氣境就是宗門的中流砥柱。

只要有足夠的聚氣丹，便可創造出足夠的棟梁之材。

一旦其晉級化靈境，宗門實力也會迅速攀升。

聚氣丹身為二品丹藥，想要煉制，最低也是二品煉藥師。

一個宗門中，能凝聚出火焰的二品煉藥師，本就屈指可數。

就算連軸轉的煉丹，服用聚氣丹也不一定能穩穩晉級。

各大宗門統計，觸摸到聚氣境瓶頸后，想要通過服用聚氣丹晉級。

最低需要五枚聚氣丹，平均在八枚。

偌大的宗門，每個弟子八枚。

即使是財大氣粗的青云宗也不可能實現。

故而各大宗門常常將聚氣丹作為宗門發配任務的獎勵。

只有完成某項任務后，方才可以領取一枚。

“選擇第二種！”

看著渾身腫脹的顧瑤，宋無病毅然決然道。

雖說顧瑤一直弄巧成拙，不斷給自己使絆子。

但平心而論，在這異世界，顧瑤也是自己唯一的朋友。

自己自是不可能袖手旁觀。

而短暫的聚氣境中期，要根基損壞來換取。

這簡直是自毀前程，得不償失。

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出手吧！”

宋無病淡淡道。

“嘿嘿！這次輪到你求我了？”沈括得意哂笑，敲竹杠道，“你幫我把其他女鬼收服，我就幫你！”

眼中淡漠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慍怒。

宋無病靜靜地看著沈括道：

“我能修補你的鬼魂，同樣也能吞噬你的鬼魂！”

語罷，詭異的靈氣透體而出。

宋無病屈指一彈，靈氣化作箭矢貼著沈括頭皮掠過。

其頭發接觸到宋無病靈氣的瞬間，宛若殘血趨火，直接消散。

渾身如墜冰窟，沈括尷尬笑道：

“你怎么不經逗呢！”

“再怎么說我也是青云宗宗主，好歹尊重一下吧！”

宋無病不為所動，臉龐滿是譏諷道：

“尊重？你可有半點為人師表的德行？”

“弟子憎惡，老死不相往來；愛女恨不得殺你后快！”

“若是你盡了半點宗主的職責，何至于落魄至此？”

“誒誒誒！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沈括急忙出聲打斷道，“不就是坑了你一把嗎？還你就是了！”

說著，拍了拍手。

掌聲未落，隨著一陣妖媚的嗔笑聲響起。

一個個花枝招展，渾身絲綢薄如蟬翼，袒露大片春光的的少女聯袂而來。

對著沈括魅惑地眨了眨眼，后者連忙壞笑著回應。

妖艷的女鬼宛若粉蝶圍繞著花朵，將顧瑤團團圍住。

那纖細的手指在顧瑤腫脹的皮膚上滑動，皮下游走的靈氣仿佛收到某種牽引。

順著經脈朝著丹田匯聚而去，而原本腫脹的皮膚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塌下來。

與此同時，昏迷不醒的顧瑤陷入一片美夢之中。

她夢見自己成了一名地主員外，妻妾成群，一個個花容月貌。

躺在繡榻之上，身旁的妻妾圍著自己嬉戲。

小妾用嘴巴叼起葡萄撲在自己身上，顧瑤調笑著張嘴去接。

甚至嘴里發出咯咯的壞笑，一把將另一個小妾摟入懷中，調戲道：

“鶯歌燕舞，皇帝老兒不及吾！”

宋無病二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昏迷不醒，卻張開五指對著空氣揉搓的顧瑤。

沈括更是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倏爾對著宋無病砸吧嘴道：

“這小妮子，比我還會玩！”

宋無病憋得面紅耳赤，恨不得一巴掌把顧瑤拍醒。

卻又害怕靈氣儲存失敗，只能黑著臉佯裝沒聽見。

終于，隨著肌膚下的靈氣被女鬼引導著盡數匯聚到丹田。

顧瑤那腫脹的身體正在快速消腫。

那包子臉恢復往日容貌，只是臉上的壞笑依舊不散。

隨著洶涌的胸脯漸漸萎縮干癟。

靈息擴散開來，距離聚氣境一步之遙。

眼瞼掙扎著掀開，顧瑤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看著一臉怪笑的沈括，又瞄了一眼黑著臉的宋無病。

旋即假裝懵逼的模樣，疑惑問道：

“我這是在哪？”

下一秒

吃疼的慘叫聲在禁地回蕩。

顧瑤揉了揉螓首上騰起的暴栗鼓包，訕訕地笑了笑。

宋無病面色鐵青，一把揪住顧瑤的后衣領。

顧瑤縮著腦袋，宛若被提著后脖的小貓，一動不動。

“歡迎下次再來呀！”

看著宋無病火急火燎離去的背影，沈括揮手道別。

夜風吹拂得某處樹葉不斷翻飛，隨時可能被卷走。

宋無病佯裝未聞，提溜著顧瑤朝著丹女峰走去。

竹屋燈火憧憧

宋無病端坐太師椅，面前顧瑤頷首而立。

手指糾纏在一起，低頭不語，氣氛分外凝重。

“顧家怎么說也是名門望族，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另類！”

“大家閨秀應該舉止端莊，謙遜有禮！”

“還記得初次見面，你也是矜持含蓄，”宋無病恨鐵不成鋼道，“現在你哪還有一個黃花大閨女的樣子？”

一通教訓說的顧瑤頷首低眉，但緊攥的葇荑微微顫抖。

俏臉涌起絲絲不服，許久，終是抬起螓首，倔強道：

“師兄知道作為一個殘廢，要怎樣才能不引人注目嗎？”

宋無病愕然，沒有想到顧瑤會突然這么問。

還不待宋無病搭話，宛若自問自答，顧瑤繼續道：

“因為我殘廢，不管在哪里，總是被人另眼觀看。”

“就像當時在樓梯和師兄初見時，師兄那眼神我現在還記得。”

“我是個殘廢，我不正常。但我是大家閨秀，正常的大家閨秀就該舉止端莊。”

“所以我就這么做，我彬彬有禮，我落落大方，想要大家因為我的端莊忘記我是個殘廢。”

“我只是為了裝的像個正常人，我學習女紅針黹，我學習步調儀態！”

“或許有一天，我會被許配給某個同樣的殘廢，畢竟沒有那個富家公子能看得上我。”

“我好累，我好想逃！”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師兄你，你治好了我的身體殘疾，更治好了我心里的殘疾。”

“我終于不用再裝了，我大大咧咧，我滿嘴臟話。”

“但是我很快樂，我可以做真正的自己。”

“師兄你不知道，這短短一個月，跟隨師兄你偷雞摸狗，放火燒山，是我十幾年最快樂的日子。”

“打得過下死手，打不過跑斷腿！”

“下死手，擒賊先擒王，殺雞儆猴。”

“跑斷腿，坑蒙拐騙偷，拉人墊背。”

“師兄的每一次教導，在別人看來離經叛道，但我覺得簡直是至理名言，時刻銘記在心！”

“我想要和師兄一起‘死閣下不死在下’，因為我知道就算我闖出天大的禍，師兄你總是能幫我擺平。”

“裴師姐那一擊，師兄為我擋下，我就知道在你心中我不是‘閣下’。”

“我發誓，只要師兄你不趕我走，我就要和你到處惹是生非。”

“我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大家閨秀’這偽善的外衣是師兄幫我撕下的。”

“但我沒想到師兄你也這么覺得，要將‘大家閨秀’這個牢籠再次扣在我頭上。”

“任何人都可以這么說我，因為我無所謂。”

“但唯獨你不行！”

“因為你是我的宋師兄啊！”

一語作罷，顧瑤倔強的抬起腦袋，泛紅的眸子死死盯著一言不發的宋無病。

終于，那氤氳的妙目不堪重負，淚水順著臉頰不斷流下。

可顧瑤就這么昂著頭，任憑淚水滴落，眼睛都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