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四年白露,頤荷抓周禮。秦老夫人親自操辦,除了達官顯貴,還請了最近盛京中名聲正盛的名伶,喚為沅娘子。據說是從蜀地而來,彈的一手好琵琶。
秦桓攜衛鹿舟至階下迎客,偌大的秦府霎時人頭攢動。一個時辰后,乳母抱著小頤荷到鋪滿抓周物品的紅布上。大家都默契的沒再出聲。這小奶娃娃倒也不怯生,撲閃著大眼睛看了看周圍的人。忽的爬出紅布外扯著一少年的衣角。
少年低頭看著她,奶娃娃的眼睛直溜溜的盯著自己腰間的岫巖玉佩,漲紅著臉道:“你是要這個嗎?”
秦老夫人正要上前阻止,卻被一女子擺手攔住。
忽的,頤荷晃悠的小手中拿著那枚玉佩。像是得了什么寶物般搖了搖,露出白白的乳牙咯咯的笑出聲來。
“好事一樁。”先前制止秦老夫人的女子出聲道。
聞言,秦老夫人恭敬福身道:“多謝郡主恩典,小孫女兒年幼無...”
“誒,秦老夫人這話就沒意思了。本郡主瞧著這女娃娃與隨兒頗有緣分,這玉佩她既喜歡,便收下罷。”
“謝郡主。”秦府眾人福身。
此人便是當今皇帝的表妹,福寧郡主。向來聽聞此女殺伐果斷頗有風骨,今日一見,倒是不似傳聞。給頤荷玉佩的少年是郡主與平陽侯獨子:李隨。看著約莫八九歲出頭,此子雖年歲尚小,自幼飽讀詩書,皇帝親評:可堪大用。
不知不覺已黃昏,熱鬧的抓周宴結束了。送完賓客后,衛鹿舟有些困乏的回了主屋。
斟了一杯茶水飲下,坐于書案前闔目養神。
肩上忽的出現一道不輕不重的力道,她不睜眼便知道是誰。
“夫君,再輕些。”她口中囁喏著,帶著疲憊的氣音。
“好。”秦桓應聲,手中的動作輕柔了一些。
看著眼前小女子酣睡的模樣,秦桓只覺得她又清減了不少,心中不免泛起一陣酸澀。待聽見那人沉沉的呼吸聲,才將人打橫抱起走至床榻。
一夜好眠。
晨曦微露,衛鹿舟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枕旁已無人。
“夫人,大人上早朝去了,命奴婢給您備了甜粥,還煨在小廚房呢,這就給您梳洗打扮。”小桃手腳利索,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端著一盆清水往架子上放。
“昨夜我是怎么睡的?”
“昨夜主屋早早剪了蠟燭,下人們便沒去打擾。想來也是大小姐抓周宴結束,主子們疲乏。”
衛鹿舟揉了揉太陽穴道:“這就替我梳洗罷。”
秦桓乘坐的馬車與丞相的馬車擦碰,對方甩長鞭子揚長而去。牽著繩的小廝正欲破口大罵,被秦桓制止。
“無妨。”
朝中重臣早就看不慣他,如今更是變本加厲。因他多次提拔寒門子弟而輕用貴族。平步青云,使得那些個老頭子愈發覺得權利不再。偏偏皇帝又十分欣賞秦桓,他的提議十說九準。
朝堂上,秦桓身形微傾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哼,秦大人每日都有事要奏。這朝中可還有我們這些老東西的位置。”
“我本無意與各位爭執,秦桓所奏皆為要事。若是這清明殿中都無人敢直言,何來秉公辦理一說!”
“那老夫今日就來與你說理幾句!秦大人本是管制科舉,替陛下選拔人才。怎么還能管我盛京兵部一說?怕不是想獨攬大權罷!”
“沈大人休得胡言!”秦桓面色慍怒。
看著殿中爭執的眾人,半晌,高位者道:“肅靜。”渾厚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大殿,帝王的壓迫感訴說著不滿。引得殿下瞬時鴉雀無聲。
“丞相。”那人又道。
沈大人應了一聲便低頭跪于地:“臣在。”
“是朕的旨意,有何異議。”
“陛下的決定不容臣等置喙,但秦大人這般似有獨攬大權之意,秦家在盛京已然是權勢滔天。如此這般,是否傷了各位同僚的心。”
帝王不語,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忽的笑道:“那丞相的法子?”
“老臣冒死相柬,求陛下卸任秦桓!”
“求陛下卸任秦桓!”身后的共黨道。
雖說是重臣,家中幾代皆輔佐每朝天子。能說出這話怕是抱著不死不休的決心。皇帝眼瞳微瞇,盯著殿下匍匐跪拜的眾人。他早就瞅這幫老東西不順眼了,若為自己的肱骨之臣還可用,如今是愈發放肆。為了自己的利益竟敢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呵。”金鑾殿上的人輕哼一聲,瞧不出任何情緒。
“那便依程老之意罷。”說罷拂袖離去。
站在身側的太監向前走一步高聲道:“退—朝—”
“恭送皇上。”
秦桓明白皇帝的用意,不卑不亢的起身鞠了一禮便離去。耳邊卻輕飄飄傳來一句:“區區小兒,還敢與老夫作對!不識抬舉。”
另一側。
“張大人,家夫此時應當在回家的路上,勞煩等待。”只見那人微微頷首,只出兩字:“有勞。”
見來人并無惡意,衛鹿舟示意小桃換茶水。張危此時端坐于正廳梨花木椅上,摩挲著腰間的配劍。她不可察覺的睨了一眼那人,手中撥開茶蓋吹了吹小桃換上的新茶,繼而慢悠悠道:“不知大人今日造訪是有何事。”
張危置若罔聞,衛鹿舟也識趣不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