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吃邊聊。

話題自然而然的聊到保強前段時間主演的電影。

“去年吧，我正在工地搬水泥呢，尋呼機嘟嘟響了起來。”

“我趕緊跑去回電話。電話那邊說，王保強嗎？我們這里是《盲井》劇組。”

“明天來化裝試鏡。”

“我一聽是劇組找我，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老板您知道嗎？那可是個男二號呢！”

“我當時就想啊，終于有機會演個像樣的角色了。”

“所以就趕緊收拾收拾去了劇組。您猜怎么著？我還真被選上了！”

說到這里，王保強臉上洋溢著標志性憨厚笑容。

李吉放下筷子：“盲井？展開說說。”

見李吉感興趣，王保強便自豪的娓娓道來：

“這是一部拍礦井的電影，演員得下到幾百米深的礦井里去。”

“但那個礦井特別危險，隨時都可能發生坍塌事故。”

“當時導演選的男二號害怕了，臨陣脫逃了。”

“導演組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就想起了我。就這樣，我成了男二號。”

李吉喝了一口飲料，笑問：“知道導演看中了你什么嗎？”

王保強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也這樣問過導演李楊。結果，李導說，看中我丑、矮和誠實。”

“雖然這話聽起來有些傷人，但我卻覺得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王保強嘿嘿一笑：

“老板您是不知道，開拍第一天，李楊導演就預支了我500塊錢片酬。”

“我第一次摸到那么多錢，都嚇壞了。”

“這可是我干十天苦力的收入啊！”

李吉嘴角抽了抽：

“男二號才這點兒錢？還是那樣的拍攝環境？”

王保強咧著嘴：“雖然拍攝很難，但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因為拍攝過程辛苦，很多演員和劇組工作人員都相繼離開了，但我沒有。”

“我覺得不能糟蹋人家的錢。”

李吉笑問：“你就不怕出事故？膽子這么大？”

“怎么會不怕呢？”

王保強自揭自短：

“每次拍下井的戲前，我都虔誠地向老天爺禱告，求他留我一條小命。”

“可能是老天爺聽到我的祈禱了吧，我拍戲的時候，劇組沒發生大的礦難。”

“我也并非不怕死，只是覺得答應人家的事，就一定要做完。”

“李導相信我，給我機會，我不能撂挑子！”

李吉沉默片刻，感慨道：

“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自卑。”

“其實，在我看來，李楊導演之所以看重你，還是因為你優秀。”

“優秀？”

“我？”

王保強愣了一下，從來沒覺得這個詞有天會落到自己身上。

李吉笑著給出自己的理由：

“從《盲井》劇名和你的描述來看，李楊導演需要的角色應該是個符合農村少年形象的人。”

“你的形象剛好合適，這是天時。”

王保強聽得很認真。

李吉伸出兩個手指繼續佐證：“選你至少有兩個地利原因。”

“第一，你演過戲，有經驗，演起來更容易。”

“第二，保強你的性格淳樸，真實，可以本色出演。”

王保強一聽，嘿，好像是這么回事啊！

“老板，你懂得真多。”

從未有人跟他分析過這些。

保強看向李吉的眼神變了，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自己的價值。

聊得火熱之時。

那位帶著胡辣湯口音的大腦袋服務員，端著兩大碗炸醬面走了過來，熱情地喊道：

“菜齊了，您兩位請慢用！”

李吉輕輕點頭，隨口說了一句：“辛苦了，謝謝。”

服務員一愣，隨即笑道：“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

王保強小聲問：“老板，你干嘛跟一個服務員這么客氣？”

李吉望了眼走遠的服務員，高深莫測道：

“就當結個善緣吧。而且，你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

“嘿嘿嘿，我就知道老板是好人。”

李吉感慨道：

“底層人都不容易啊。”

“保強你發現了沒有，那個服務員雖然口音帶著家鄉話，但嗓門很高，手腳也勤快。”

“每一次有客人來，他都熱情招呼。”

“這種踏實能干的作風，早晚會出頭的。”

王保強笑道：

“老板，我也很勤快的。”

“等去了咱公司，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李吉點頭：

“嗯，我信你。來，吃面吧，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嗯，嘿嘿嘿。”

王保強抄起筷子撈了一大口炸醬面，美滋滋地嚼了起來。

剛吃了幾口，突然那個服務員又過來了。

直接在李吉桌上放了三瓶啤酒，并且熟練的打開瓶蓋。

王保強狐疑地望向李吉：

“老板，您不是說不喝酒了嗎？”

李吉也有些疑惑，看向服務員：“我沒點啤酒啊？”

服務員大吃一驚，趕緊去查單子，結果發現是上錯了：

“不好意思啊先生，我上錯了。啤酒是隔壁5號桌點的。”

說完，連忙給李吉道歉。

李吉擺手笑道：“沒關系，拿走就行。”

“一會兒還有事兒，今天就不喝酒了。”

見李吉很好說話，服務員歉意的笑笑，伸手拿起開過封的啤酒就朝5號桌走去。

李吉和王保強都沒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兒，繼續聊天吃面。

十幾分鐘后。

5號桌的客人突然大聲嚷嚷起來。

5號桌客人是個光膀子的街溜子，嘴巴很惡毒：

“嘿，我說你這服務員，是不是看爺好欺負，就想著法兒坑爺呢？”

“兩瓶啤酒，你拿來的時候已經開了口，我憑什么付錢？”

“誰知道是不是搜的!”

“爺還沒找你說道說道呢！給爺別人喝過的啤酒叫什么事兒啊？”

“這不是明擺著宰客！殺熟嘛！”

“還敢多算錢，坑人，你還飯店還想不想干了？”

街溜子越罵越兇，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服務員，唾沫橫飛。

這番吵鬧自然引起不少客人圍觀。

大腦袋服務員眼眶微紅，強忍著委屈，低聲下氣地解釋：

“先生，這真是您點的啤酒，是新的，我是先開了蓋又拿到您桌上的。”

“而且，我真沒有多算錢，您可以看看菜單……”

“看什么看，菜單？菜單上寫的就是坑人的價！”

“特么得，外地人裝燕京人，還欺負到老燕京人身上了？”

“今兒個，爺得讓你知道知道，馬王爺為什么三只眼！”

街溜子越說越囂張，嘴巴里不干不凈的，臟話連篇。

飯店內很多客人都聽不下去了。

鄰桌一位小姑娘，出于好心，輕聲勸道：

“不就是兩瓶啤酒六塊錢嗎？至于這么不依不饒的？”

這話卻像點燃了火藥桶，街溜子猛地轉過頭，瞪圓眼睛，罵道：

“你這小丫頭片子，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是吧？”

“信不信我……”

說著，他還作勢要動粗，嚇得小姑娘花容失色，連忙往同伴懷里躲。

這下更多客人看不下去了，對著街溜子指指點點。

街溜子不以為恥，氣焰反而更加囂張。

還一拍桌子，震得碗碟直跳：

“怎么著？都看爺呢？”

“是這飯店先不仁不義的，坑人宰客！”

“爺還明著說了，爺吃的很不高興！”

“今兒這飯錢，還就不給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