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白天換我來盯著，你回刑房歇會兒吧。”

一大清早，顧凌就來接了韓驍的班。

韓驍坐在階前打著哈欠，很想罵人來著，但一臉疲倦的他實再沒那個心思，只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說你狗日的是不是有點太敏感了？

“自從老胡走了之后，你整天不是要守衙門口，就是守刑房，不是，守衙門口我還能理解，但刑房那邊到底有啥好守的？

“你是當那幫人真敢去劫獄啊？還是當他們敢私下去放人？”

“哪個都不當，就是有備無患嘛。”

顧凌隨口回了一句：

“你也說了老胡走了，那各方面小心點總沒有錯處。”

“媽的，你沒來之前，老子那小日子過的多舒服的？如今你來了，反倒連帶我都跟著勞累起來了。”

韓驍搓了搓臉，嘆了一口氣：

“煩死了！”

顧凌笑呵呵的扒拉著他，說道：

“刑房那邊本來就是你負責的，我這幾天跟你輪班，都主動幫你分擔一半了，你還有啥不滿意的啊？快去吧。”

韓驍無奈，起身就朝著刑房大牢走去。

既是大牢，那肯定不能跟衙門設在一處，但兩地算起來，相隔也不太遠。

前后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韓驍就回到了刑房。

“韓大人！”

“大人。”

“驍哥。”

“......”

刑房內官差瞧著韓驍回來，紛紛笑著打著招呼。

韓驍也都一一點頭，疲倦敷衍的回應著。

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回房休息，而是先去了趟大牢，巡視了一圈依舊老實的白家人和張泰。

見他們都還算安分，這才打著哈欠轉身離開。

走出大牢時，韓驍還沒忘記特意對著守門的衙役叮囑一番：

“這段時間萬事格外小心，聽到了嗎？除了我跟小凌來，誰都不能放進去。”

“嘿嘿，驍哥你就放心吧，咱們兄弟也不是第一天跟你了，這點道理還能不懂嗎？”

衙役很是上道的接了一句。

韓驍點了點頭，正要回房補一覺。

但這時，門外一名跟班突然闖了進來，慌忙的說道：

“韓大人，不好了，衙門口出事了！”

韓驍狐疑道：

“出什么事兒了？”

“原本靜坐在衙門口的那幫人，不知怎的，竟然開始沖擊縣衙了！”

“扯淡呢？這怎么可能！”

韓驍愣住，隨即一口回絕，不相信的說道：

“只是靜坐抗議，這幫人最多算聚眾鬧事。沖擊縣衙，那他媽就是明著造反！

“就算白家挑唆，這幫人也都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豁出去連命都不要了？”

“可、可這是真的啊。”

跟班哭喪著臉。

他也不愿相信，但誰讓衙門口發生的一切至今還歷歷在目。

韓驍見他認真的樣子，也是明白對方沒在開玩笑。

隨著老胡去鳳翔府的時間一長，白家應該是能預料到最終結果了，這是打算趁著事情塵埃落定之前，再殊死一搏，拼個魚死網破啊。

“媽的，這幫雜碎，欺負我兄弟身邊沒人是嗎？”

韓驍咬牙，他到現在還記得顧凌是一個人守在衙門口的，捕房那伙人根本沒人搭理他們。

這要是讓人沖擊縣衙成功了，那可是大宣史上頭一件啊！

領頭的顧凌還能落個好嗎？

背后一陣冷汗驚起，韓驍不敢再有任何遲疑，當即對著身邊人吼道：

“趕緊攏人，除了在崗的，其他人全都跟我趕去衙門，立刻，馬上！”

————

同一時間，衙門口。

顧凌看著眼前這伙齊刷刷站起來的百姓，各個沉默不言，就直勾勾的盯著他，手上還都握著鋤頭、鐮刀、錘子等農具，好像喪尸圍城一樣。

顧凌一個人赤手空拳擋在衙門口，身影顯的十分單薄。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舊未曾退卻，目光凜然，態度沉默，沖著人群中為首的那名抽煙老頭喊道：

“爺們，你可要想好了，就坐在這兒，誰都挑不出來你的事兒，回頭追究起來，最多罰你點銀子，關你幾天。

“但你今天要是拿著東西帶人沖擊衙門，那就是蔑視朝廷，是造反！要掉腦袋的！！”

抽煙老頭握著手中鋤頭，聲音顫抖的說道：

“我、我都知道，但我們沒辦法啊......”

顧凌一怔，頓時納了悶的吼道：

“不是，我踏馬就艸了白家的媽了，他們到底給了你們什么好處？啊！？你們既然都這么恨他們，為啥還要給他們賣命！？”

人群一陣竄動，卻久久沒有回應。

只有一名中年壯漢，手上拿著錘子，語氣不忍的說道：

“顧、顧捕，俺們都知道你是好人，也不想傷害你，你、你就放俺們過去吧。”

聲音剛落，便立刻就有人接話道：

“對啊，顧捕你就讓讓道吧，俺們保證輕點來。”

“顧捕，看在這些天的份上，你就別插手了。”

“......”

聲音四面八方響起，顧凌卻只感到一陣麻木。

目光掃過這些人身上，他們或是躲閃，或是不忍，或是愧疚......

無一人敢與他對視。

一陣強烈的無力感深深涌上顧凌的心頭。

怎么辦？

自己若是跟他們動手，那不管結果怎么樣，他以后在渭水的名聲都得臭了，會被罵成朝廷的走狗。

哪怕是這幫人先帶頭挑事兒的！

因為在大家眼中，這幫人生來就是弱勢群體，所以一定是迫不得已的，是飽含無奈的！

你還手，就是你的錯！

你弱，你就有理！

人們只會可憐弱者，而不會去站在強者的角度思考問題。

這是亙古以來，放在任何時代，都從未變過的道理。

可若是怕背負罵名不動手，難道就要眼睜睜的放著他們去沖擊衙門嗎？

那這本就搖搖欲墜的王朝，尊嚴何在？

回頭府里一旦發怒，他首當其沖就要接受問責，老胡也不見得能保住他！

怎么選？

一時間，氣氛像是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正當顧凌夾在中間兩難，要做出最后決定之時。

話到嘴邊的那一刻，他卻突然沉默了。

因為就在他抬頭看著眾人的那一瞬間，忽的心思通透，七竅清明，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腦海中有了一個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