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城外,白家大院。
白老頭正在院里池塘喂著魚,這時大兒子從外走來,對著白老頭小聲說道:
“爹,許青來了,正在大堂候著呢。”
白老頭手中動作一頓,將魚餌盒遞給了他,接過下人遞來的拐杖,淡淡的說道:
“走吧,去見見。”
“是。”
大兒子趕忙跟在身后。
二人一路穿過園林來到大堂。
白老頭人還未至,笑聲便先傳了出來,沖著大堂內(nèi)早已等候多時的許青拱手道:
“哎呀許大人,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許青淡笑一聲,壓根不接他的話,只看著他說道:
“呵呵,在這渭水如果連白家也算寒舍的話,那渭水怕是沒什么富貴人家了。”
白老頭擺了擺手,笑呵呵的說道:
“全是得仰賴上面的抬舉,混口飯吃罷了。
“不知許大人今日前來,是有何貴干吶?”
許青看了他一眼:
“老胡去鳳翔府已經(jīng)好幾天了,這事兒你不知道嗎?”
“知道啊。”
白老頭點了點頭。
許青皺眉:
“既然知道,你就沒打算有什么動作嗎?”
“有什么動作?人家堂堂一個縣令,去哪兒是我這個當小老百姓的能管著的嗎?”
白老頭手指頭扣著拐杖,揣著明白裝糊涂。
許青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老胡到渭水多少年了?”
“這誰記得清?四年?五年?”
白老頭不甚在意的答道。
許青緩緩說道:
“那你還記得以前老胡被我們壓著的時候,都是什么反應(yīng)啊?”
“慫了唄,裝瞎子,當啞巴。”
“那這次是什么反應(yīng)?”
白老頭手中動作一頓,沒有接話,而是抬頭看向許青。
許青淡淡的說道:
“我告訴你,老胡的來歷我到現(xiàn)在都沒查明白,以往他也從沒表現(xiàn)過在府里還有什么關(guān)系。
“但這一次,他就這么大搖大擺的去了,你覺得他是傻子嗎?”
白老頭同樣面無表情的看向他: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就是告訴你,白家雖然有錢,但也別總把其他人當傻子!”
許青拍著板子,近乎咆哮般的低吼道:
“老胡不是衙門里那些毛躁的小孩,他有城府!不動則已,動則驚人。
“你平時在上層用錢打通的那些所謂的關(guān)系,這一次都不一定靠得住!
“這幫官員,收錢的時候各個跟你笑嘻嘻,可真等遇到了麻煩,要伸手幫忙的那一天,誰都怕被卷進去!”
“呵呵,這話不對吧?”
白老頭淡笑著看向許青,反駁道:
“要是你們這些當官的,各個都怕遇到麻煩,那你今日怎么還來我府上呢?”
一聽這話,許青頓時煩躁的罵道:
“我不來行嗎?誰讓我他媽當初眼瞎,偏偏娶了你白家的閨女呢?
“倒霉了你,能好得了我嗎?”
白老頭聽到這話,也不惱,只是端起一旁的茶杯,輕抿一口,不急不緩的說道:
“娶不娶的,這么多年也都過去了,提這個沒意義。
“更何況,事情鬧到這一步,我就算能停手,也不該停手了,得讓上面親自發(fā)話才行。”
許青擺了擺手:
“上面發(fā)話這點肯定是毋庸置疑的,我們能做的,只是體面一些,別讓老胡趁機抓住把柄。
“剛好這段時間空檔,這個機會倒是可以利用起來。”
白老頭明白許青的意思,但沒有接話,只是思索著開口問道:
“你覺得這次通過談判運作,讓小盛、小勇、張?zhí)┧麄內(nèi)齻€全回來的可能性大嗎?”
“沒可能!”
許青很想罵人,但奈何想起對方是自己的老丈人,所以只能將這個想法又按了下去,只臉色陰沉的回了一句:
“要是能讓他們?nèi)齻€全回來,老胡還有必要去鳳翔嗎?
“既然去了,那這次的結(jié)果肯定就是以敲打為目的,做好壯士斷腕的準備吧。”
“......”
白老頭點點頭,知道是這個結(jié)果,但還是心存僥幸,所以才有了剛才一問。
“行了,你歇著吧,這次來就是告訴你一聲,后續(xù)一些麻煩的事情事我來辦,你別管了。”
許青一刻都不愿意多留,起身就要離開。
這時,白老頭的聲音再次在他身后響起:
“我知道,這些年來你對我這個老頭子有怨氣,覺得我沒約束好白家,讓白家的人太過招搖,是嗎?”
許青駐足,轉(zhuǎn)過頭來冷笑道:
“哼,白家的名頭多響啊,連縣太爺都敢壓著打,我一個小小的縣尉哪敢啊?”
白老頭沒有理會他話語中的夾槍帶幫,只是拄著拐杖站起身來,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蒼老的臉龐難得露出疲倦之色:
“你要理解叔,人這一輩子,不就是活個光宗耀祖嗎?
“年輕那會兒,我們白家不得勢,受了多少欺負,遭了多少冷眼,你是咱渭水本地人,又跟我閨女是青梅竹馬,應(yīng)該都見過。
“我爹臨死那會兒更是郁郁不得終,合不上眼啊。
“所以我才發(fā)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讓白家起勢,讓那些曾經(jīng)看不起白家的,都跪在我們白家腳下。
“如今我做到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富貴不歸鄉(xiāng),如錦衣夜行啊。”
見面前這個老人苦口婆心的在跟自己曉通情理,就算心中怨氣再大的許青,態(tài)度也是忍不住軟了下來,抿嘴說道:
“叔,我再叫你一聲叔。
“以后真的管管家里人吧,別以為如今朝廷形式緊張,就沒了王法,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關(guān)中這座重鎮(zhèn)到底有多少人在盯著誰也說不清,早晚是要打仗的,到時候你上沒有關(guān)系,下又得罪了民心,就是攢再多錢,又有什么用?
“言盡于此,你仔細想想吧。”
許青轉(zhuǎn)身離開。
而直到目送著他的背影遠去,守在門外的大兒子這才走了進來,站在白老頭身后罵了一句:
“呸,一個小小的縣尉而已,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一天天凈想著拿朝廷說事,生當別人不知道,就他懂得多......”
“你給我閉嘴!!”
話音未落,白老頭便敲著拐,怒目瞪著自己這個大兒子:
“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蠢貨!
“一天天的,啥也不是!”
白老頭氣的轉(zhuǎn)身離開,獨留大兒子一臉無語的呆在原地,嘟囔道:
“這他媽又關(guān)我啥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