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要讓人前往知州府通知時俊生。

奈何自從君穆堯踏入虞州府衙以后，兩隊身穿平民衣裳的高大漢子已經(jīng)魚貫而入，訓(xùn)練有素地立在府衙衙役身后。

只要有人有什么動作，身后的高大漢子就會上前一步緊緊相貼，看上去格外醒目。

再看主座上的人，不慌不忙，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很快，他們就知道那君穆堯在等待什么了。

外頭的鳴冤鼓已經(jīng)“咚咚”作響。

君穆堯眉目冷沉地抿了一口陳茶才將茶盞重新放回桌案之上。

幾乎就在他將茶盞放在桌案上的同時，一個身穿平民短打的告狀漢子步履沉穩(wěn)地走到君穆堯身前行禮匯報。

“殿下，人已經(jīng)到了?！?

薛仁幾乎出于本能抬眸看向君穆堯，卻又迫于他的一身威勢，在看了君穆堯一眼以后，又迅速低下頭。

君穆堯挑眉，“怎么，薛大人認(rèn)識那擊鼓之人？”

“下官...不認(rèn)識?！?

頓了頓，他又恭敬開口問了一句，“不知殿下親自前來虞州所為何事？”

君穆堯沒有急著作答。

看著兩人逐漸發(fā)白卻不得不自作鎮(zhèn)定的神色，起身負(fù)手在身后。

“前些天，朝廷公文發(fā)向我大晟各州郡，本宮得父皇口諭微服私訪，從未走漏風(fēng)聲，倒是不知兩位大人如何得知本宮到達(dá)了虞城？”

“另外，傍晚時分才有的擊鼓鳴冤，本宮倒是好奇這虞州的民生民況。”頓了頓，他微微勾唇朝兩人和熙一笑，笑意絲毫不達(dá)眼底，“這里是兩位大人的地盤，若是本宮自己出面，倒顯得越俎代庖了?！?

言下之意：時俊生不在，你倆看看要誰上？

可是...

沖著剛才那個進(jìn)來匯報的侍衛(wèi)的言行舉止，很顯然，這位主知道那個擊鼓之人，至于那個擊鼓之人到底是誰...

兩人的雙手緩緩攥緊，在最后的一次對視中已經(jīng)從彼此的眼里看到對方的打算。

這些年，在偏遠(yuǎn)的州郡為官，又有幾個手上是干凈的？

只不過，有些人幸運，一輩子沒有被查，一路到榮休再由其他地方調(diào)任的官員上任，而有一些人...

則是倒霉地撞到了槍口上。

可是...

俗話有言，強龍不壓地頭蛇。

莫說今日來的是太子，哪怕是圣上親臨，想要動他們兩人，只怕也得掂量掂量...

想到這里，兩人的底氣又多了幾分。

薛仁順著君穆堯的話說下去，神色恭敬得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然而說出來的內(nèi)容卻是與君穆堯的意思完全相反，“如今雖然已是日薄西山，然外頭鼓聲急促，想來鳴冤之人心中急切，可律法不可廢，知州府距離府衙不過只是三個街口，時大人作為虞州知州，在他的管轄范圍內(nèi)出了冤情，若是不讓他親自出面，只怕后來他知道了真相也是良心不安，下官以為，還是遣人前往通知他一聲讓他親自前來為好。”

君穆堯沒有拒絕。

任由薛仁跟江泉遣人往知州府通知時俊生。

與此同時。

時俊生與趙蕈在虞城城南的一座茶館包廂內(nèi)。

包廂被繡有迎客松的屏風(fēng)一分為二。

一邊放有茶壺、案幾、圍棋、香爐以及七弦琴，另一邊則是一張可供兩人并排躺下寬度的實木雕花床。

“廢物，連一個女人都能拿捏你找你要銀子，我要你有何用？”

時俊生披上長袍，一腳踹翻腳邊繡墩。

尚算清秀的臉上因為生氣而扭曲，變得面目猙獰。

“那個賤女人，不知道吃錯了什么東西，本來還好好的，突然就性情大變?！毕肫疬@兩天“時招”的表現(xiàn)，趙蕈同樣恨得牙癢癢的，“今日我若是不給她銀錢，還不知道她會鬧出什么風(fēng)波...”

聞言，時俊生系腰帶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本來已經(jīng)轉(zhuǎn)過去的身子再次看向趙蕈，眼神帶著探究，“你是說，她是自兩日之前才開始變成這樣的？”

趙蕈點頭，隨即強撐起身穿衣，面對時俊生時，依舊低眉順目。

“那個賤人，就像中了邪似的，不管我怎么說，她都是那副無動于衷的鬼樣子，還敢揚言說我的功名來路不正，我感覺...”說到這里，趙蕈頓了頓，似是在斟酌言辭。

“她應(yīng)該是知道了些什么。”

時俊生的眼眸緩緩瞇起，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眼角的肌肉抽搐了一陣。

好一會，才從嘴里擠出一句話，“如此一來，那個賤人更是留不得了?！?

莫說那個賤人如今的身份如何，單單是他幾年前幫趙蕈的那一把，疏通上級的銀錢，時招也是知道的。

若是真讓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端倪...

那他要升遷回去鄴城的計劃...

不，他不允許任何人對他的仕途有所阻攔。

“大人...”

趙蕈似是被他眼底閃過的那一抹陰鷙狠厲嚇到，連說話都帶了顫音。

時俊生臉上狠意微微斂起。

語氣稍緩，“就按照你剛才所言去辦，你明日用還她銀錢作為理由，將她邀約到咱們安排好的地方，讓你父親把事情做得干脆些，莫要讓人留下把柄。”

趙蕈眼神微微亮起，很快又恢復(fù)黯然，自嘲一笑，“如此一來，怕是變成了整個虞州的笑話了?！?

笑話？

他還嫌他惹出來的笑話不夠嗎？

時俊生一噎，隨即眼底閃過一絲了然，語氣多了幾分淡定。

“若是那個孽女真的不爭氣，死了倒也一干二凈，你亦不必因此惶惶不安，屆時你已成了虞州通判，我看還有誰敢在背后議論你？”

時俊生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若是事成，虞州通判的位置，是他的。

趙蕈假意推脫，“大人，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種貪戀權(quán)勢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可我身邊，總要有那么兩個能信任的心腹，不是？”時俊生笑著安撫，笑意卻絲毫不到眼底。

一個能夠為了秀才功名出賣自己色相的人，說出不貪戀權(quán)勢這樣的話，跟一只貓說出自己不愛吃魚一類的鬼話有什么區(qū)別？

兩人各懷鬼胎，門外傳來了小廝急切的呼喚聲，“老爺，府衙外有流民擊鼓鳴冤，刺史大人跟太守大人都在府衙，讓您立刻趕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