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何人斯
- 我沒想當文豪
- 晴窗淡茶
- 2038字
- 2024-07-27 18:00:00
盧舟笑笑,“詩倒是寫得有,只是在你面前不敢稱好詩。”
“不要自謙了,趕緊給大伙念念。”余少淮一副裁判的樣子。
盧舟也就順水推舟地念了一遍。
接下來是楊小黎,念詩。
然后是許笑柔,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接著是林溪,林溪偷懶,本來是作家的,卻念了一首短得不得了的詩。
眾人都說林溪取巧,但又沒有證據。
再說林溪的那首小詩很不錯。
大家也就放過了。
最后就輪到了張彥。
張彥沒有選擇,腦子里有的就只有那首張棗的《何人斯》。
于是站起來說:“那我就朗誦一首詩吧,最近寫的。”
盧舟眼睛放光,看來下一期的張彥的詩內容又多了一首。
張彥的詩,大家都知道不凡,所以都凝神靜氣地聽著。
張彥由于喝了酒,現在有了三分醉態,可這和《何人斯》這首詩卻天然的契合。
《何人斯》這首詩有種循環往復流之不竭的美感,語言又風流蘊藉,詩意又如夢如訴,章節又颯颯落落,最適合以醉酒之口吻念將出來。
真有李太白醉誦《將進酒》之高蹈意境。
張彥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把圍腰解下,扔到一旁。
在旁人看來,當真瀟灑得緊。
“這首詩的題目叫《何人斯》。”張彥說完就開始積蓄情緒,果然喝了酒后,情緒很快就來了。
《何人斯》
究竟那是什么人?在外面的聲音
只可能在外面。你的心地幽深莫測
青苔的井邊有棵鐵樹,進了門
為何你不來找我,只是溜向
懸滿干魚的木梁下,我們曾經
一同結網,你鐘愛過跟水波說話的我
你此刻追蹤的是什么?
為何對我如此暴虐
我們有時也背靠著背,韶華流水
我撫平你額上的皺紋,手掌因編織
而溫暖;你和我本來是一件東西
享受另一件東西;紙窗、星宿和鍋
誰使眼睛昏花
一片雪花轉成兩片雪花
鮮魚開了膛,血腥淋漓;你進門
為何不來問寒問暖
冷冰冰地溜動,門外的山丘緘默
這是我鐘情的第十個月
我的光陰嫁給了一個影子
我咬一口自己摘來的鮮桃,讓你
清潔的牙齒也嘗一口,甜潤的
讓你也全身膨脹如感激
為何只有你說話的聲音
不見你遺留的晚餐皮果
空空的外衣留著灰垢
不見你的臉,香煙裊裊上升——
你沒有臉對人,對我?
究竟那是什么人?一切變遷
皆從手指開始。伐木丁丁,想起
你的那些姿勢,一個風暴便灌滿了樓閣
疾風緊張而突兀
不在北邊也不在南邊
我們的甬道冷得酸心刺骨
你要是正緩緩向前行進
馬匹悠懶,六根轡繩積滿陰天
你要是正匆匆向前行進
馬匹婉轉,長鞭飛揚
二月開白花,你逃也逃不脫,你在哪兒
休息
哪兒就被我守望著。你若告訴我
你的雙臂怎樣垂落,我就會告訴你
你將怎樣再一次招手;你若告訴我
你看見什么東西正在消逝
我就會告訴你,你是哪一個
張彥帶著三分醉意,三分狂傲,又三分憂郁,將這首詩念誦得如訴如泣,如琢如磨,動如擊水三千里,靜如深海不揚波,烈如玉山崩裂,柔如花雪低回。
張彥念完,滿屋沉寂,大家都被張彥的詩或者被張彥的念誦帶入了一種極其迷離的氣氛之中。
這首詩猶如一片桃花林,里面路徑千萬,他們都走不出來了。
等了許久,才有人回醒過來,望著張彥,如望著仙人。
張彥嘻嘻笑道:“來,滿飲此杯。”
眾人這才慢慢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就連一直慢慢抿酒的白樺也豪氣地將杯子吸干。
“張彥此詩,此誦,真仙人也。”姚姜林又獨自喝了一杯。幸好向東也帶了酒來,不然林溪帶的酒肯定是不夠的。
余少淮沉吟道:“這場是張彥贏了,輸者再齊飲一杯吧。”
于是除了張彥,眾人又喝了一杯,裁判也喝了。
喝完白樺徹底覆杯不飲了,林溪和許笑柔也不飲了。
只剩向東們幾個老酒鬼在對酌。
張彥不知道從哪里拿了一瓶牛奶來,悄悄遞給林溪說:“只有這一瓶了,本來是我準備的明天的早餐,你悄悄喝了,別讓他們看到。”
林溪拿過牛奶,嫣然一笑,醉酡的臉,美得驚人,臉色一片緋紅,青黑的頭發根根分明,攏在秀麗的鬢角。
張彥不由得看得呆住。
林溪側過身把牛奶喝完了,把酒意壓了壓,她本來酒量就不錯,現在喝了牛奶后更感覺好些了。
眾人都喝得腦子發懵,自然也無人發現這小小的插曲。
盧舟結巴著說:“這首詩給我們《華國詩刊》了。”
姚姜林說:“我們《現代》雖然以發小說為主,但也有詩歌板塊,張彥的這首詩可發在我們《現代》。”
盧舟便和姚姜林理論了起來,最后又不知怎么說到了小說和詩的優劣來,兩人爭得面紅耳赤也沒有個輸贏。
楊小黎纏著許笑柔說笑話,把許笑柔說得膩煩,但又不得不停下去。
向東倒是沉寂下來,點著煙抽著,一副落寞的神情。
余少淮先和林溪耳語幾句,后面又和白樺在交流編輯事宜。
張彥和林溪自然也就在一起說話了。
“明天的演唱會別忘了。”張彥說。
“票你沒弄丟吧。”
“當然沒有。”
“你這首詩里面寫的那個你是誰?”
“哪個你?”
“你和我本來是同一件東西享受另一件東西……這句中的那個你。”
“你覺得是誰呢?”
“是我?”
“自然。”張彥也順口說道,雖然寫這首詩時,他不知道張棗是為誰而寫,但念誦這首詩時,張彥卻知道自己是為誰而誦。
這你自然就是林溪。
這突然而來的大膽的坦白,沒有令兩人扭捏,也沒有令兩人尷尬,更沒有令兩人后悔。
而是坦然地接受了這一份甜蜜,這份甜蜜帶著點酒意,只有在酒意的蒙騙下,兩人才敢相信,他們之間的確有了某種切割不斷的情愫。
就算明朝酒醒,一切都不做數,但今晚他們是對彼此毫無掩飾的,是對彼此徹底坦白的。
然后兩人對看著,傻傻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