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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我打斷了爺爺接下來的辱罵:“敢不敢,去了民政局不就知道?還是說你怕了,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奶離婚?口是心非啊你,嘴上嫌棄我奶,其實你愛她愛得不行!”

這樣的話對爺爺來說簡直是侮辱,他愛慘了那個叫趙淑芬的老太太,當(dāng)了幾十年的舔狗,自詡深情不改。

爺爺面目扭曲,摸出身份證就要去民政局。

怕他們反悔,我趁熱打鐵,問過醫(yī)生奶奶可以出門之后,帶著奶奶當(dāng)場領(lǐng)了離婚證。

從工作人員手里接過了結(jié)婚證,奶奶忍不住雙腿一軟。

我扶著她,奶奶眼里出現(xiàn)了劫后余生的迷茫,似乎是不敢相信,折磨了她幾十年的婚姻就這么結(jié)束。

旁邊的爺爺還在大言不慚:“張翠花,你一定會后悔的!”

奶奶的熱淚滾下來,這一次卻不是害怕或不安,而是激動。

她用力攥緊了離婚證,回頭看爺爺一眼,大步往外走。

陽光落在奶奶身上,一瞬間,她整個人都像是在發(fā)光。

我迅速辦好了轉(zhuǎn)院手續(xù),帶奶奶回了我生活的城市。

私立醫(yī)院里,醫(yī)生再一次給奶奶做了全身檢查。

我定了最貴的套餐和最好的護工,給奶奶全方位的呵護。

奶奶躺在單人病房的床上,被褥柔軟,電視機里播著她愛看的粵劇。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連眼睛都舍不得眨,和我小聲說:“雯雯,我從來沒有過過這樣的好日子。”

她在村里,睡的是昏暗無光的雜物房,蓋了大半輩子的破爛棉被,又硬又薄,夜里凍得哆嗦。

看電視更是不用說,小小的電視機,白天爺爺看,晚上孫子看,從來都輪不到奶奶來掌控。

過往的日子像是生長在了奶奶骨頭里的蛆,讓她疼痛的同時,也在啃噬她的靈魂。

現(xiàn)在這條蛆被拔了出來,奶奶整個人都煥發(fā)了新的生機。

可沒過幾分鐘,奶奶又開始不安,手指摳起:“雯雯,我住這里會不會很貴?”

我抱著奶奶:“不貴,一點都不貴。奶奶,我有錢,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我答應(yīng)過帶你過好日子的,以后咱就安安心心享福!”

奶奶摸著我的頭:“我們雯雯真爭氣!不過,奶奶還能動,還能掙錢。等我病好了出院了就去找份工作,哪怕是給人洗碗,也不能成為雯雯的累贅!”

我笑了笑,讓奶奶只管安心養(yǎng)病,其他的以后再說。

沒了家暴的前夫和吸血的兒女,我請來的護工體貼又幽默。

奶奶不僅沒有被離婚和背井離鄉(xiāng)的事打擊到,還和隔壁病房的老太太們成為了老姐妹,每天吃完飯都約著一起看粵劇,聽山歌。

有一天,我下班后來探望奶奶,她坐在窗邊,電視機里還在播粵劇,但她卻沒有再聽,就這么呆呆看著窗外。

我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奶奶轉(zhuǎn)過頭來,不等我問起,就主動開了口。

原來是今天在隔壁老姐妹那里看電視,電視里有個裁縫,手腳利索,成為了人人追捧的大服裝師。

奶奶看著那裁縫站在聚光燈下的樣子,幾乎要當(dāng)場落下淚淚。

她說:“雯雯,你知道嗎?以前我也以為,我會成為最優(yōu)秀的裁縫!”

奶奶渾濁的眼睛里,映出了渺茫的微光。

我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奶奶就把我抱在膝頭和我說,她爸爸是村里最有名氣的裁縫。

沒出嫁之前,她是十里八村最漂亮手巧的姑娘。

奶奶本來要嫁的是一個當(dāng)兵的哥哥,結(jié)果去送衣服的半路給爺爺扒了衣裳。

當(dāng)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不容許一個被人看光了的姑娘獨善其身,于是她就這么被逼著嫁給了侮辱她的流氓。

爺爺覺得她當(dāng)裁縫拋頭露臉的丟人,又怕她掙了錢之后跑路,結(jié)婚后再也沒讓她碰過縫紉機。

對奶奶來說,婚姻是她的枷鎖,是她的墳?zāi)?,是她夢想的埋葬地?

即便現(xiàn)在離了婚,可她已經(jīng)步入暮年,再也不能像年輕時候一樣自由追夢。

她的一雙手布滿了粗糙的紋路,哪怕是從布料上摸過,都會留下刮痕。

“我要是再年輕二十歲就好了,以前……算了,不說了?!?

奶奶黯然神傷,連著好幾天都沒能吃得下飯。

直到出院那天,奶奶才重新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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