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青春期衰小孩夢見天之驕女
- 從紅井歸來的路明非
- 拾寸光陰
- 2423字
- 2024-07-02 17:00:39
表演結束后,是路明非作為高三代表的發言。
誠然,路明非以往的表現不足以支持他又走在這個講臺上,但今時不同往日。除了卡塞爾學院的邀請,路明非在兩次模擬考中的優越成績也非虛構。
聚光燈在睫毛上燒灼出細小光斑時,路明非握話筒的掌心正滲出龍血般滾燙的汗。
他望著臺下黑壓壓的人群,叔叔沾著泡面渣的衣領在第三排閃爍,像漆黑夜空里倔強的孤星。
“老師們常說青春是未完成的詩...…”他的聲音在禮堂穹頂撞出回音。
蘇曉檣正在后臺用繃帶纏滲血的腳踝,她其實表演前就受的傷并沒有好,但卻強忍住沒有表現出來。這不僅是她的驕傲,也是不想毀了路明非這一次當著全校的面出彩的機會。
她就像一個期待自己的孩子發光發亮的母親。
“我還記得,四個月前,我在天文臺摔碎了人生第七副眼鏡?!彼_口時,禮堂穹頂的星空幕布恰好轉到獵戶座,“當時趙孟華說我這輩子只能當星圖里的暗物質,那個時候我還沒想過我能和這個無比臭屁的人成為朋友……”
觀眾席傳來克制的笑聲。
趙孟華在后臺拋起琴弓,陳雯雯的指尖無意識摩挲琴盒上的銀杏刻痕。
“我以前一直在為身邊沒有父母而自卑,把自己藏進自己的世界里,表現總是不盡人意……嬸嬸家實話來講,對我并不怎么樣,但我知道,雖然他們是有些貪小便宜,但在高三這一年,我父母沒有寄生活費的這一年,他們沒有和我說任何話,供我吃穿,之前我以為克扣了我的生活費,其實是他們為了我以后出了社會存了起來……”
叔叔的指甲掐進掌心,路鳴澤在觀眾席第七排撇嘴。蘇曉檣的高跟鞋跟輕叩地板,節奏像暴雨夜赤道儀的齒輪聲。
“為了這次排練我和我的同伴隨準備了一個月之久。在這過程中,趙孟華斷過二十七根琴弦,其中十九根是為了掩蓋柳淼淼彈錯的音……”路明非突然扯松領結,想讓自己更有底氣說出接下來的話。
柳淼淼的指甲陷進琴凳軟墊,陳雯雯的書簽從活頁本滑落。趙孟華對著化妝鏡調整領結的手指忽然僵住。
但趙孟華想象中的撕破臉并沒有發生,他知道,陳雯雯再等自己解釋。
“三天前加練到深夜,柳淼淼問我…”他舉起半張皺巴巴的樂譜,上面是用紅墨水畫的問號,“青春是不是道無解的排列組合?她還問我,什么是習慣,什么又叫喜歡……”
追光燈突然偏移,照亮側幕抱著校服的柳淼淼,她顯然沒有料到路明非會直接說出來。
“現在我終于明白——”路明非撕碎演講稿,紙屑如白鴿紛飛,“當蘇曉檣的裙擺掠過第三塊地板的裂縫,當她的藍風鈴香水混進松香,當她把止血貼拍在我手心的力度像在蓋生死狀…(深吸氣)這些瞬間,就是青春唯一的解?!?
禮堂陷入死寂。
蘇曉檣的手懸在幕布邊緣,血珠順著鞋跟滴落成省略號。
“上周收拾儲物柜時,我找到三年前的運動會計分冊?!彼e起泛黃的紙頁,某頁邊緣粘著干枯的銀杏葉,“蘇曉檣在女子三千米欄的評分欄上,用紅筆寫了七個‘路明非大笨蛋’。我忘記了那天發生了什么,也從來沒有關注過其他人,因為那個時候我把自己埋了起來。我的確是個大笨蛋?!?
觀眾席傳來善意的哄笑,顯然是預料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蘇曉檣的指甲陷進天鵝絨幕布,心底最后一道防線正在逐漸破碎。
“那時候我以為,這個會在暴雨天翻墻給我送退燒藥,會拿高跟鞋踹開器材室銹鎖,把被同學愚弄關進去的我撈出來,但每次我出丑再撈我出來之后都會嘲諷我的女孩“他忽然摘下眼鏡,瞳孔里映出臺下叔叔含淚的笑臉,“只是出于大小姐的勝負欲,因為入學的時候我當著她的面說另一位女孩會是之后的校花,所以她不會放過每一個嘲笑我的機會……直到昨天柳淼淼找到我,和我說了很多?!?
柳淼淼的指尖懸在琴鍵上方,陳雯雯的琴弓擦過松香盒邊緣,禮堂頂棚的星空投影開始緩慢旋轉。
“她以為她帶著傷練舞我不知道,因為我也不想揭穿她的驕傲;她熬夜為我整理的錯題集,用熒光筆標滿我常犯的低級錯誤;天文臺暴雨夜,她光腳踩在碎玻璃上搶修赤道儀,只因為我說過想拍英仙座流星雨...”
蘇曉檣的指甲仿佛要嵌進掌心的肉里,她甚至忽略了腳踝還在滴血。
路明非突然扯開西裝內袋,掏出一沓皺巴巴的便利店小票。
“我還記得有一天把她惹生氣了,但她還是和一樣一樣去便利店請我吃零食,還和我說,這次可不是請我的,要我還錢?!彼堕_最舊的那張,日期已模糊,“其實以前的小票我也該留著,一直欠著我也可能有些良心不安吧?但當我真的還錢時,她把硬幣砸在我課桌上說——“
臺下突然響起蘇曉檣沙啞的喊聲。她坡著腳從幕后走上來:“誰在乎這點錢了!你要真要還,有本事把過去現在的所有小票全部換來。老娘放的是,高利貸,利滾利到現在你賠一輩子都還不完!”
路明非在爆發的笑聲中向前半步,皮鞋尖抵住舞臺邊緣射燈:“所以今天,我要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清算這筆債?!?
禮堂驟然寂靜,所有人都在等著路明非說話。
準備起身的校領導全都被楚子航按在了原地。
楚子航本來直想過來陪媽媽看完表演就走,結果從路明非身上嗅到了龍血的味道。他知道路明非覺醒了之后便起了興趣,尤其是現在聽到了八卦,更有興趣了。
“蘇曉檣,你替我選的每雙皮鞋都磨腳,買的每件襯衫都多縫兩針放量,剪的發型總讓我像動漫里的二流反派...…”他扯下孔雀領針,金屬背面激光刻的英文在鏡頭下泛紅,“但這樣的我,居然開始期待你繼續嘲笑我的所有出丑,繼續逼我和你一起穿的親子裝,繼續在暴雨天開車到公寓樓下說要帶我出門兜風...…”
“那些你稱之為賭約、勒索、一時興起的瞬間..…”路明非的聲音突然哽咽,“是我貧瘠青春里唯一敢握住的星光?!?
“你在我這段時光里太閃亮了,我也猶豫過,心里藏著很多東西,但你不是說要我挺直腰嗎?今天的話可是你自找的,是你徹底改變了以前和廢物一樣的我,讓我下定了決心去改變!”
“所以,你不是說我賠一輩子都賠不完嗎?那我能不能陪你一輩子!”
蘇曉檣的高跟鞋踩過滿地紙屑,血印在追光燈下綻成紅梅。她奪過麥克風時,發間最后的珍珠墜落碎裂。
“路明非!”她染血的指尖戳在他胸口,“你以為告白了就不用還錢了?”
“我告訴你,你不僅要賠/陪一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也別想溜!”
陳雯雯的琴弦突然迸出清越的長音,趙孟華撿起琴弓在空中劃出圓弧,與陳雯雯一起配樂,柳淼淼用鋼琴彈起《卡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