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的七點零七分,路明非被引擎轟鳴聲驚醒。
他穿著邋遢的睡衣探出窗去,床的另一頭躺著的路鳴澤扭動著身軀換了個位置繼續睡覺,像一條扭動的蛆。
蘇曉檣的瑪薩拉蒂堵在破舊公寓樓下,車頂積著被風吹落的紫藤花瓣,雨刮器上夾著張手繪罰單。
“三分鐘。”她降下車窗,墨鏡滑到鼻尖露出熬夜的黑眼圈,副駕堆著三套防塵罩包裹的西裝。
后座突然探出趙孟華抹滿發膠的腦袋:“路師傅,您這睡衣品味很復古啊!”
陳雯雯的淺笑混著車載廣播里的《藍色多瑙河》飄來,她膝頭擱著包牛皮紙封面的《傲慢與偏見》。
路明非腦袋上只掛著問號。
今個兒不是周末嗎?他穿越了?
公寓樓下的早餐攤主舉著漏勺,路明非隨口買了點包子,一邊吃,一邊趿拉著海綿寶寶拖鞋被塞進后座。
蘇曉檣已經打開導航:“先去靜安寺改袖口,再去茂名路試皮鞋。”
絲毫沒有和路明非商量的意思。
“袖口?皮鞋?”
趙孟華突然從前座拋來瓶冰鎮鹽汽水,瓶身凝結的水珠洇濕了路明非睡衣上的派大星,同時解釋了路明非的疑惑:“你忘了下個月是成人禮嗎?”
路明非是真忘了,他本來想隨便穿個校服。
“成年禮致辭代表候選名單看了嗎?”陳雯雯翻著活頁本。
蘇曉檣猛打方向盤避開外賣電瓶車:“某些人要是敢穿校服上臺,我就把畢業視頻里的黑歷史投屏到操場。”
路明非剛準備說的話吞了進去。
小天女把他的心思抓得死死地。
……
裁縫店的老式銅鈴叮咚作響,檀香混著樟腦丸氣息撲面而來。
蘇曉檣抖開墨綠色絲絨西裝時,趙孟華正對著落地鏡調整酒紅色領結:“我像不像《教父》里的阿爾·帕西諾?”
路明非調侃似的囔囔幾句:“你之后去念經班算了。”隨口被蘇曉檣推進試衣間。
更衣室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換上蘇曉檣為自己精心挑選的西服,路明非對著鏡中陌生的自己發呆。
剪裁合體的西裝勾勒出少年抽長的肩線,原來蘇曉檣記得他體育課體檢時的每個尺寸。
門外傳來布料摩擦聲,蘇曉檣的聲音穿透門板:“換下一套。”
“還有?”路明非有些不想試了,他覺得就這一身算了。
“嗯?”蘇曉檣瞪了路明非一眼,后者老老實實接過衣服。
趙孟華突然用手機外放《婚禮進行曲》,被陳雯雯用活頁本敲中后腦。
路明非推門而出的瞬間,裁縫店陷入詭異的寂靜——晨光穿透雕花玻璃,在他睫毛下篩出細碎金粉。蘇曉檣的卷尺還纏在指間,像個被按下暫停鍵的裁縫人偶。
“還...還行,人模狗樣的。”她突然轉身去扯趙孟華的領帶,“你這條花紋太像澡堂毛巾!”
陳雯雯的鉛筆在紙上洇出個小墨點,回過神才輕輕說:“嗯,挺適合你的。”
聲音和剛見面時那個夏天一樣輕,日光一樣的暖,落葉一樣地飄,最初互不對付的幾個人卻混在了一起。
……
皮鞋店的鏡面長廊里,路明非被三雙眼睛盯得同手同腳。
趙孟華故意選了雙鑲鉚釘的朋克風皮鞋。
“成年禮變搖滾音樂節?”蘇曉檣把牛津鞋拍在他腳邊,“你把校服襯衫當夏威夷衫穿算了。”
陳雯雯像個慣著小孩子胡鬧的母親,看著趙孟華淺笑,不動聲色得蹲下幫他調整鞋帶,發梢的鈴蘭香掃過腳踝:“記得貼防磨腳貼。”
路明非在一旁挨個嘗試蘇曉檣給他選的皮鞋,。
蘇曉檣抱臂靠在貨架上,眼神不時會落在路明非身上,腕表的秒針跳動聲突然變得很吵。
回程時瑪薩拉蒂卡在高架橋車流中。
陳雯雯在活頁本上默寫《致橡樹》,鋼筆尖突然漏墨染臟了“木棉”二字。趙孟華靠在陳雯雯肩上睡著了。蘇曉檣降下車窗,紫藤花瓣混著汽油味灌進來,后視鏡里路明非抱著西裝像抱著易碎的青瓷。
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路明非拎著紙袋站在蒸籠霧氣里。蘇曉檣突然鳴笛兩聲,扔出個絲絨盒子:“領針!弄丟就等著暑假被我堵在家門口。”
趙孟華從車窗探出頭怪叫:“明天排練室見,致辭稿別忘帶!”
老式樓道感應燈忽明忽暗,路明非打開盒子時驚飛了窗臺的麻雀。孔雀藍絲絨上躺著枚銀杏葉領針,背面刻著淺淺的英文,翻譯過來是:
姐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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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昨日凌晨。
蘇曉檣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那個傻子會不會穿著睡衣湊合湊合就過了?”
仔細思考之下蘇曉檣還覺得真有可能,路明非的衣柜里唯一過得去的衣裝就是自己“借”給他的那一套。
“我一個人帶他去他肯定推脫……”
蘇曉檣撇了撇嘴,路明非什么時候才能挺直腰來……
也許路明非已經變了很多,但在蘇曉檣眼里路明非總是孩子。
于是蘇曉檣半夜出門,偷開出老爹的瑪薩拉蒂,給路明非精挑細選了幾套西裝,還把趙孟華和陳雯雯早早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