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站在復旦大學的校門口,他半年前和蘇曉檣帝都分別時,記下來蘇曉檣的新校區地址。
六月的風帶著梧桐絮在他腳邊打轉,他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
“同學,請問金融學院怎么走?”他攔住一個扎馬尾的女生。
女生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那件洗的發白的格子襯衫上停留了兩秒:“沿著這條路直走,看到圖書館右轉,第三棟樓就是。”
其實路明非有很多套西裝,價格都不便宜,但夏裝卻沒有一件,在這個燥熱的天氣,他總不能穿著西裝出門。而他也不是個常出門買衣服的神秘存在,這是屬于大部分的男生的特性。
“謝謝。”路明非點點頭,把手塞回兜里。
他走得很慢,像是要把每一步都踩實。
校園里的學生三三兩兩,有說有笑地從他身邊經過。
這種平淡的日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本該也是他們中的一員,如果沒被卡塞爾學院錄取的話。
金融學院樓下有一排長椅,路明非選了最邊上的一張坐下。現在是下午三點,他掏出手機,猶豫了十分鐘才撥通那個半年多沒聯系的號碼。
“喂?”電話那頭的聲音依然清脆,帶著一點不耐煩的調子。
“是我,路明非。”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干巴巴的,“我在你們學院樓下。”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你等等。”蘇曉檣說完就掛了電話。
路明非把手機放回口袋,開始數經過的女生腳上的鞋子。
運動鞋、涼鞋、小皮鞋...數到第十七雙的時候,一雙熟悉的黑色馬丁靴停在他面前。
“路神人這么忙,怎么突然想起來找我?”蘇曉檣穿著牛仔短褲和寬松的白色T恤,頭發比高中時長了不少,扎成一個隨意的丸子頭。
她沒化妝,眼角有一點熬夜留下的青黑。
路明非站起來,發現蘇曉檣好像長高了一點,或者是他記錯了。
“就是…之前說過要請你吃飯。”
“半年前?”蘇曉檣挑眉,“你這次記住了?”
“最近剛好來上海…好吧,我就是特意來的。”路明非撓撓頭,“明天就要走了,可能很久都不會回來。”
蘇曉檣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笑了:“行啊,那走吧。我知道附近有家還不錯的本幫菜。”
他們一前一后走出校門,路明非刻意保持著半個身位的距離。路明非注意到蘇曉檣走路時還是會不自覺地甩馬尾,雖然現在她的頭發都扎在頭頂。這個發現讓他心里某個地方輕輕動了一下。
餐館很小,六張桌子擠在不到三十平的空間里。老板娘認識蘇曉檣,熱情地招呼他們坐靠窗的位置。
“你常來?”路明非接過菜單。
“嗯,這家的紅燒肉不錯。”蘇曉檣給自己倒了杯大麥茶,“你點吧,反正是你請客。”
路明非點了紅燒肉、油燜筍和一道清蒸魚。等菜的時候,兩人之間的沉默像一堵透明的墻。
“大學生活怎么樣?”路明非終于開口。
“就那樣唄,和之前同你聊時沒什么區別,上課、寫論文……”蘇曉檣用筷子戳著紙巾,“比高中自由,但也沒想象中那么好玩。你呢?算了,我不問了,問也問不出來。”
路明非下意識摸了摸藏在衣領下的半塊學院徽章,
徽章的損傷已經很嚴重了,路明非怕它弄壞,可更怕不帶在身上會丟。
上一次弄丟徽章的時候,他把蘇曉檣也弄丟了。
其實路明非很想把徽章拿出來,但是又沒必要了。
自己已經用赫爾墨斯修改了蘇曉檣的記憶了。
他們之間關于戀人的回憶,他都替換成了關系很好的朋友的回憶。
菜上來了,紅燒肉油光發亮,肥瘦相間。
路明非下意識夾了一塊給蘇曉檣,后者沒有過多思考就張開嘴去接。
這個動作讓兩人都愣了一下。
已經有很久了。
兩個人都沒有適應好自己的“戲份”。
“謝謝。”蘇曉檣小聲說,低頭咬了一口肉,“這個味道很不錯的,你自己試一下。”
路明非想起高三那年夏天暑假里,他和蘇曉檣的熱戀期。
“你變了不少。”蘇曉檣突然說。
“有嗎?”
“以前你跟我說話從來不敢看我的眼睛。”蘇曉檣直視著他,“但你現在和我說話沒有抱有虧欠的情緒了。”
路明非笑容收斂起來了,隨后尬笑了幾聲:“什么虧欠情緒?我又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蘇曉檣短暫的沉默,想說話時卻被手機鈴聲打斷。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皺了皺眉:“我接個電話。”
路明非聽著她簡短地應答,語氣公事公辦。掛掉電話后,蘇曉檣解釋說:“社團的事,下周有個活動要籌備。”
“你還是很忙啊。”
“習慣了,我爸現在把分公司也移交了一點權限給我。”蘇曉檣把手機放到一邊,“剛才說到哪了?”
“說到我們都變了。“路明非夾了一筷子油燜筍,“你剛才…是不是想說什么?”
蘇曉檣接上他的話,嘴角帶著自嘲的笑,“沒什么,可能還保留高中的習慣,看見你焉頭焉尾的,就想逗你玩。“
路明非點點頭,沒再追問。他知道不是這個原因,但現在的他很多事都不想深究。
他們安靜地吃完剩下的菜。路明非去結賬時,老板娘笑瞇瞇地說:“小伙子,你女朋友真漂亮。”
“我們不是……”路明非剛要解釋,蘇曉檣已經走過來挽住他的胳膊。
“謝謝阿姨,他害羞。”蘇曉檣沖老板娘甜甜一笑,然后在路明非耳邊小聲說:“拿你當下擋箭牌不介意吧?本姑娘這么漂亮,大學不少學長學弟想追我。”
走出餐館,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曉檣松開他的胳膊,兩人又回到了那個微妙的距離。
“我送你回學校吧。”路明非說。
“不用,我自己回去。“蘇曉檣踢了下腳邊的小石子,“你能記住履行約定我已經很高興了,至少你還記住我。”
路明非看著遠處逐漸亮起的霓虹燈:“你可是我老大啊,我怎么會忘了你。”
路明非帶著一半開玩笑的心思。
“哦,某人曾經可是說是開玩笑的?”蘇曉檣一笑。
“小天女太講義氣了,我被征服了唄,”路明非突然走近,蘇曉檣想退幾步,但是又鬼使神差地靠前走了一小步。
“你想干嘛?光明正大耍流氓?原來認我做老大是這個目的?”蘇曉玩笑道。
“不是說讓我做擋箭牌嗎?我就來這一次,要擋就擋久一點。”路明非眨了眨眼睛,“老大就吃點虧啦。”
說話,路明非緊緊抱住了蘇曉檣,兩顆溫暖的心臟互相依靠,只隔著胸膛的距離。
人與人擁抱時,心的距離最近。
“嘁,行吧,看在你履行約定的情況下,本宮準許了,高中又不是沒有抱過,畢業晚會我……”蘇曉檣用說很多話來掩蓋自己的情緒,其實她很高興。
“我有這么差勁嗎?”路明非打了個哈哈,把擁抱松了一些,留了點距離。
這時他語氣又一轉。
“我去日本的學術交流可能要蠻久的,老大你注意身體,伯父也注意身體。”路明非打斷了蘇曉檣一骨碌的話。
“你……”蘇曉檣抬頭,卻對上路明非無比認真的眼神。
“好了,我也要走了。”路明非上一秒還很正經,下一秒又恢復了曾經的不靠譜,“不然我怕被人手撕了。”
沒抱多久路明非就松開了,他們現在可是“萬眾矚目”。
蘇曉檣作為復旦最惹火的幾個妞之一,到了大一下學期可還沒有被拿下,上手難度之高復旦男生皆知,今日被疑似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拿下……
這得上校園表白墻頭條了。
“等一下,”蘇曉檣紅唇微張。
路明非停住轉身,這個時候蘇曉檣的手摸到了他的胸口。
那道疤痕已經好了。甚至疤都消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蘇曉檣沒有說話,僅僅是輕輕觸碰了一下子,就轉過身去。
“快走快走,瞧你這樣,以后哪個女孩子瞎了眼看上你,以后來上海找我,包吃包住。”
月下,男孩離去,女孩駐足,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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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芝加哥的楚子航正坐在宿舍窗前,一遍遍回憶那個雨夜。他閉上眼睛,仿佛又看到父親推開他的那一刻。
“爸,我打敗奧丁了。“他在心里說,“雖然是和朋友們一起,但他們都是值得托付后背的伙伴。“
窗外開始下雨,雨聲中仿佛有個熟悉的女聲輕輕哼著童謠:
“青草尖,露珠顫
小馬駒跪著啃月光
他的皮繩鞭
總落在我腳邊
奶酒囊,掛腰間
初生雁躲進蘆葦蕩
我的彩繩結
系在他看不見的鞍韉
北風轉,羊群散
他追著我跑過三個山澗
我的銀鈴鐺
終于跳進他手掌。”
這首樂曲的風格有點像是他在龍族譜系學學過的匈奴族民謠……
但這怎么會出現在他的夢境里?
楚子航猛地睜開眼睛,房間里空無一人。
……
而在凱撒的家中,凱撒從夢中驚醒,額頭上全是冷汗。
他夢見一雙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那雙眼睛既陌生又熟悉。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鐮鼬的血脈在血管里不安地躁動。
“見鬼……”凱撒起身倒了杯水,看向窗外漸亮的天色,“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