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幾年蓉城六爺曾到過渝城。

兩個老六一起喝過酒，都是耿直兄弟。

川省八千萬父老鄉親，一千七百萬操袍哥！

從清末到現在，川省連續十幾年的軍閥混戰，實際上大多數時候是袍哥兄弟關起門干仗。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各路軍閥大大小小仗打了四百多聲，竟然沒死多少人！

原因很簡單，開仗的雙方老家很可能就隔著一個村或者鎮。

因為你多看了我一眼，或者為了搶一塊地盤，雙方拉出幾十上百甚至上千人隔著山頭放槍。

在川省，做任何事都繞不開袍哥兄弟。

整個民囯情況都差不多，就連老蔣都是黃大爺門生。

土匪劫貨的事，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三爺把這事交給自己，一來他沒把自己當外人看。

二來負責堂口情報的巡風老六去調查失蹤，他是沒辦法。

自己暫時脫離組織，正好先與他們接觸，看能不能把他們都拉過來...

李川渝城禮賢公的排六身份，不是掩護身份掛的名，貨真價實。

約好下次再談細節，劉三爺轉開話題：“對了，聽說你要從警隊撈個人出來，什么情況？”

“叫鄧承志，郞酒坊的掌柜，關在西門警署。”

劉三爺轉頭，對站在旁邊的蔣勇吩咐：“等會你跟老六去西門警署一趟，把人提出來。”

李川趕緊道謝。

李川離開后，劉三爺若有所思。

渝城來的的這位老六據說涉紅，來頭不簡單。

自己手下這幫兔崽子，看能不能跟著他長進些...

西門警隊。

臨時關押嫌疑人犯的地方，叫置留室。

鄧承志已經被關了七天，每天中午一個玉米饅頭，晚上一個。

早飯？

開玩笑，那不是浪費糧食么？

被關進來后，露了兩手，直接在置留室當了老大。

屋里其實也就四個人，一個是跑到蓉城尋仇的榮門高手。

榮門其實是偷雞摸狗的高級叫法。

戴眼鏡的那個是半夜偷偷發抗日傳單的學生，本來沒事，偏偏他跟巡邏的警員犟嘴。

警員直接將他給弄了進來。

這家伙卻咬死不說自己是哪個學校的，警員對學生的態度稍好，誰知道這些家伙讀書出來會不會當官呢？

最后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因為餓得沒辦法，吃霸王餐被抓進來，具體身份還在調查核實中。

他想不到自己在瀘州也算得上風云人物，只是打聽了些紅黨消息，就被抓了進來。

他甚至想過越獄的念頭，但一想到小妹，心里就熄了那個念頭。

關在置留室的里人，不認識他這個瀘州江湖風云人物。

前天小妹托人捎信說，正想辦法將酒坊盤出去打點關系救他出去。

他也用不著越獄，干這一行靠的是技術而不是武力，能不動手就不動手。

哐當，牢房盡頭的頭道鐵門被人打開。

跟在警員身后過來兩個年輕人。

一眾疑犯趕緊起來站好。

警員停在關押鄧承志牢門外，打開門吆喝：“鄧承志，取保候審...”

鄧承志樂了，趕緊對被他打服的幾個牢友吆喝：“兄弟們，哥今天自由了，你們以后出來到郞酒坊找我！”

李川站在警員身后，習慣性看了一下被關在牢里的其他幾個人，忽然發現一張面孔很像一個故去的朋友，心頭一動，對前面的警員說：“將他們都放出來吧...”

反正，劉三爺的人情用一次是用，多用幾次也是用。

這年頭刀口舔血的日子，功夫再高，也怕暗槍。

誰知道哪天就去見了三清上人呢...

這個人情不用白不用。

戴眼鏡的那個學生模樣少年低著頭。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就這樣被放了出來。

一行六人走出警局，李川在旁邊餐館點了一桌菜。

蔣勇跟李川拱了拱手轉頭離開，說是要回去復命。

因為是上午，店里還沒上客，四個菜很快端上來，毛血旺，麻婆豆腐，鹵豬頭肉，回鍋肉，一盆皮蛋黃瓜湯。

李川看著四個人狼吞虎咽：“慢慢吃，不著急...”

身材瘦小的榮門年輕人看向李川，目光閃爍：“大恩不言謝，兄弟范不器，李大哥這番恩情容來日再報...”

李川丟過去兩塊大洋，臉上帶著笑容：“小兄弟，能走正道盡量不要走歪路！”

“哥也是道上的？”范不器愣了一下。

“渝城九爺，認識不？”李川有九成把握，范不器是結拜大哥的后人！

“是我老漢...去年被人設計陷害，被偵輯隊抓住后槍斃了...”范不器面色變得蒼白：“敢問李大哥該怎么稱呼？”

“他走之前，有沒有跟你說起過一個叫老六的結拜兄弟？”

“沒有。”范不器搖頭。

李小從皮鞋后跟上扯出一根細長的銀質條狀物，卷成一個戒指順手丟給范不器：“這是你老漢送給我的，留給你作個念想...”

“我老漢送給你的？那我不能收...”范不器目光死死盯著戒指，腦袋不斷搖晃。

“呵呵，這是你老漢的信物，知道我為什么要救你出來？”

“因為我跟我老漢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你認岀來了吧。”范不器目光戀戀不舍從戒指上移開。

“你剛才不是要走么？”

“那個，我能留下不？”

“也行，有機會你把戒指拿回去。”

“謝謝叔，我一定抓住機會。”范不器大喜，這次出來，就是到蓉城碰運氣找回戒指。

戒指是榮門信物，憑信物可以號召榮門各路兄弟。

他是干飛活的，說穿了就是入室盜竊。

川渝話叫賊（念zui）娃子。

飛活中的飛，據說是紀念燕子李三的。

所以他并不是普通的賊娃子。

戒指很重耍！

李川的年齡比他大不了多少，但他仍然以叔相稱...

吃霸王餐被抓的壯漢，一直在聽兩人對話，忍不住開口：“李大哥，你看我能不能也跟著你啊，我有的是力氣，只要能吃飽飯，干啥都行！”

“哎呀，你這么個大身板，咋不去碼頭扛麻袋呢？”范不器鄙視。

“我一次能扛三個麻袋，他們不讓我干，工頭說我擾亂市場...”

“你叫什么名字？”李川轉頭笑問。

“我姓羅，叫羅大海。”

“家里還有些什么人？”

羅大海搖了搖頭：“全死光了...”

坐在旁邊的鄧承志，一直以為自己是主角，結果聽幾個人的對話，自己完全插不上嘴。

他在瀘州混袍哥多年，眼力價還是有的，有些人一看就是老實人，想怎么揉都行。

而李川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但顯然江湖經驗很老道。

要不然，那個中吃飯前離開，明顯是個袍哥中的大人物，對警員指使頤氣，卻對李川唯唯諾諾。

他的身上還帶著殺氣！絕對上過戰場，

李川看著最后那個年輕眼鏡學生吃完飯放下筷子，語氣溫和：“你要是沒別的事，吃完趕緊回家吧。”

“謝謝哥，我走了。”話一說完，真的站起來，快步跑出飯店。

看來，這小子是真沒有什么社會經驗，李川不由得搖了搖頭。

自己當初從學校出來時，比這家伙可要厲害多了。

李川暫時沒有新的打算，也不知道會在蓉城呆多久。

覺得把羅大海留下來也沒什么問題。

習慣使然，每到一地都先布局一個聯絡點，能在明面上有一個落腳點。

接下來，還需要找安全屋。

所以，他覺得讓賊娃子范不器找三兩處空房子，是個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