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半，我步行來到了王總飯店，發現豆苗獨自坐在門口抽悶煙。顯然他并沒有回學校，而是暫借王總家休息了幾個小時。我抬頭一瞧，驚覺店名已經改了。我推門而入，徑直走到柜臺詢問老板娘蘭姐，問：“怎么把招牌給改了，還加上網紅二字？”

“揾食艱難啊靚仔，現在到了妥協的時候。”蘭姐說。

“那為什么不妥協得徹底一點，把菜單全部都改成縮寫豈不是能日進斗金？”我說。

在我與蘭姐攀談之際，豆苗也從外面進來了。突然，短視頻傳來一聲詭異的尖叫，擊碎了這室內的空曠，只剩下吊扇在不停地轉動著。我們循聲而望，同時怒視著坐在角落的那位客人，可他依舊旁若無人地端著手機公放。十幾秒后，怪聲再次響起，此時我們才清楚那是一段機械且刺耳的爆笑聲，手機主人被視頻所感染，也開始露出了愚蠢的笑容。我留意到豆苗拿啤酒的右手已經換成了反握狀，蘭姐也目睹了這一轉變，趕緊上前對豆苗說：“去樓上吧，樓上就沒那么吵了?！?

“二樓王總在哄小孩睡覺呢！”豆苗說。

“沒關系的，把房門關起來就好了。只不過洗手間堵了，你們要方便的話還得下來一趟?！碧m姐說。

豆苗半推半就之后抱著啤酒上了樓，我對蘭姐說：“像這種公放的腦殘你居然沒把他趕出去？以前你可不這樣??！”

“腦殘的錢才好賺！這里快要拆了，能掙一點是一點吧！”蘭姐說。

我向蘭姐要了四副碗筷，并像往常一樣點了一份石螺、牛雜煲、糍粑和一大盤炒米粉，又額外點了一碗鴨子粉并委托她優先上鴨子粉，之后便也提著啤酒上了二樓。入座后的豆苗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依舊是一副郁郁寡歡的喪氣模樣。他瞪了我一眼，然后煩躁地說：“少廢話，趕緊搖人！”

我撥打了蔡莉的QQ，手機響起了“特別關心”的專屬提示音。此刻我也不在乎豆苗是否會因這段久違的鈴聲產生消極情緒，我甚至覺得讓他溺斃在悲傷中更像是種解脫。我對豆苗說：“有什么想說的，現在趕緊清空，待會蔡莉來了，我們就基本喪失了話語權。”

“都什么年代了，還用QQ，也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想的？”豆苗說。

“為了記住我們的幸福時光！還問嗎？”我并非有意刺激豆苗，只是我從他的言語中嗅到了一絲挑釁。電話最終沒能撥通，鴨子粉倒是先端了上來。我和豆苗以桌子為對稱軸，開始了短時間的沉默競賽。擺動的鐘盤、碗內升騰的熱氣成了房內僅剩的動蕩。

臨近八點，樓梯傳來了腳步聲，蔡莉上來了。只見她披著一頭秀發，身著一襲長衣緩步進入了我們的視野，也瞬間點燃了我的怒火。我起身呵斥她說：“你穿的什么玩意流里流氣的？你校服呢？”

“這是你的衣服，而且我穿了褲子，被遮住了而已。”蔡莉說。

在一旁久坐的豆苗因癱軟姿勢過于變態，被蔡莉認為有偷窺裙底的嫌疑，于是她索性沖著豆苗一掀衣角，將底下的長褲露出并反問豆苗滿意了嗎？豆苗回答說：“還差點意思，我還是覺得紫色更有韻味。不過我已經好了！”

我被氣得急火攻心，責令豆苗把嘴閉上，把眼睛也閉上。隨后示意蔡莉趕緊坐下并順手抄起了一張桌布披在她腿上。蔡莉接受不了油漬表示了抗拒，我強硬地說：“今天它就是有毒你都得給我蓋上！”結果蓋了一會又嫌太熱，便又將桌布移放在一旁。

一番折騰過后，我變得和豆苗一樣食欲不振。我們依舊在沉默地對坐著，整間屋子里只回蕩著蔡莉嗦粉的細聲。晚餐已陸續上齊，卻仍未見娘炮的身影，這更增添了豆苗的無聊。為了打破這一僵局，豆苗問蔡莉說：“你教資準備得怎么樣了？”

蔡莉擦了擦嘴然后瞪了豆苗一眼作為回應。了解真相后，豆苗便發出了另類的慰問，他說：“沒事，別著急，你身旁那位考公的不也一樣沒有把握上岸嗎？”

“要不你還是閉嘴吧！”我說。

“怕什么，待會學醫的馬上就來了。”豆苗話音剛落，娘炮便出現在了門口。

“也許，我來得不是時候！”娘炮說。

“不，你來得正是時候?！蔽覀內水惪谕暤鼗卮?。

“你倆還沒分手?。俊蹦锱趩柌汤蛘f。

“不著急，遲早的事，我等你二婚！”蔡莉說。

“那還是算了吧！你很完美，但千萬別是我老婆?！蹦锱谡f。剛一入座，娘炮就覺得整間屋子彌漫著一陣怪異的氣味，他嗅探了許久仍未找到源頭，便向我們發問說：“屋子里都是些啥味??？也不知道開窗通通風？”

“開了空調，不能開窗！”蔡莉說。

“信不信我把屋頂拆了？”娘炮說。面對娘炮的恐嚇，我和豆苗只是默默地望著他。娘炮敗下陣來，心有不甘地補上一句：“好，你們給我等著?！?

“看來你家祖訓也躲不過時代的局限性??！”我說。

娘炮瞥了我一眼，然后說：“畢業后就趕緊先把證領了吧！酒席、婚禮什么的都可以補辦。年頭一長就容易喪失激情，七年之癢，你這鍋生米再不煮成熟飯就要發芽了。”

“嚇死我了，得虧我們已經八年了?！辈汤蛘f。

“想不到你們在一起居然有八年了！”娘炮感嘆。

“我只記得兩千九百二十三天！”我補充說。

“滿嘴電影臺詞，你想考研啊？已婚人士的忠告能不能認真對待？”豆苗說。

面對豆苗的不滿，娘炮火上澆油，向其問到：“你對象呢？該不會上個大學啥也沒撈著吧？”

豆苗還未來得及就作答，蔡莉也跟著追問了起來。她說：“對呀，我還想問你來著，我給你介紹的那個聊得怎么樣了？”

“我把她刪了？”豆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