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十歲那天,父親在家辦了一桌豐盛的酒席,與以往宴請不同的是,在正式開席之前,餐桌上、冰箱上放滿了各種形態的小鳥,它們都是用胡蘿卜,萵筍、白蘿卜,這些蔬菜精心雕刻的,來的親戚無一不贊嘆,父親不斷的介紹,這是他們單位食堂師傅的作品,也是特地為我準備的一份禮物。我第一次見,覺得特新奇,一直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
宴會的第二天,父親履約,帶我去鎮江金山寺看了法海洞(暑假時,我就癡迷于新白娘子傳奇。)
我的母親,在和我的父親分開生活之后,就不常來看我了。一方面,的確是父親極力的阻攔和反對。包括:不允許我和外婆回家吃飯,不允許我被母親帶走或見面。頭兩次,我被帶走了之后,爸爸找我找的發瘋,那年代沒有手機,也沒有家家戶戶安裝座機。全靠一口信,我父親和母親共同的好友來帶話回去。我記憶深刻,回家的時候,父親總是臥床背對我不作聲。我爸的朋友,王叔叔就教育我“小艷子,可別亂跑了,你爸多著急”。從那幾次后,我再也不敢和外婆或母親回家。以至于發生了,我丟下外婆的那件事。
不過,到了十歲那一年的六一節前,母親突然為我準備了一份大禮,她花了三個月工資帶我去新街口的車輛商場買了一輛自行車。只是這個禮物的代價是,我得和她一起回我家,我家!
后來,我算是明白了,其實那一天,母親是有備而去的。盡管我一路上,我讓她不要敲我家門,讓她送到我家門口就回去。可到了最后,還是她去敲門了。
也不出所料,打開門的我的繼母愣住了,兩人沒好氣的對了幾句,就吵了起來。這聲音越來越大,越傳越遠!最后還是四樓的鄰居爺爺,跑下來勸架的。
鬧劇之后,繼母要我當晚就把自行車送還回去,父親那天卻始終未作表態。以至于,這次的事件,并未能阻止我后來正常的去使用那輛車了。
那車,是一輛非常好看的,紫藍色的自行車。當時我才上三年級,學校大概只有我一個人是騎車上學。我還會利用這輛車,上下上海路的那條大坡道,去五臺山的田徑場參加課后的訓練。為這事,老師還找過我的家長,覺得太不安全。
我父親去世之前,那輛車在我家里放了22年。期間,我們從我父親石鼓路的那一處,一樓帶院子的房子,搬到我繼母的三牌樓那一處的五樓房子里。而這輛車,這么些年來,依舊還在,后來,這輛車還被父親直接搬到了四樓至五樓的過道里存放著。
父親去世后,不到一個月,繼母便打來電話,叮囑我趕緊把那輛車挪走。我雖不愿意,卻也明白,放在她的住處,多少是不合適的。很不合適的。
結果這輛車到了我的住處,沒幾天,就被市容大隊沒收了去。一開始,我很著急,我的確想著要去通過一些途徑找回來。可是,最寶貝這輛車的人,應該是我父親,他都不在了,我也就沒去找了。
父親去世前,有一日,精神突然的好轉起來。他可以自己坐直身子,刮起胡子。他不說話,卻刮的很仔細。我見他難得的清醒,就大膽的提起了母親。意外的是,父親并沒有像以往的那樣抗拒,或直接轉移掉我的話題。他接住我的話,微笑的問到,“她現在正是風光的時候,她還住南苑新村嗎?”
父親的妹妹和母親一直住在一個小區里,過去的很多年,父親常常在周末去親戚家串門。我聽母親和我說,這些年來,他們二人沒少遇見。母親覺得,既然見到面,打個招呼也好,可是父親都總是視而不見的埋頭走開,這讓母親一直很生氣。
如今,父親走了,而我,也不再是這份感情唯一的拉扯。只是,想到他們,總是后悔自己沒能多做一些,哪怕是,哪怕是讓他們,好好的說一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