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蹄子，既已被旁人賣了做妾，為何不說？”

趕往外院的路上，管事忍不住責怪英蓮。

英蓮嚇得身子發顫，一聲也不敢吭。

薛蟠看向她，“是你爹爹不讓你說的罷？”

英蓮點了點頭，仍不敢抬眼看薛蟠。

“大爺，那壓根就不是她爹，估計是個拐子，不知從哪兒拐得小女孩養大了來賣錢的。”管事跟薛蟠解釋道。

薛蟠笑起來，“這我自然知道。”又問英蓮，“你和那拐子住在何處？”

昨兒原身相看英蓮時，是在集市口。對方說家中破敗，英蓮也沒什么行囊，就直接讓他們把人領走了。

英蓮一時想到拐子這些年對自己的打罵，一時又想到鄭重其事，要接自己過門的馮公子，心情復雜，撲簌簌落下淚來。

“別哭，他拐了你，你還為他遮掩不成？”薛蟠道：“若真如此，他騙我們的錢，可就要你來還了。”

他不想為了英蓮打死人，卻也不想當冤大頭，至少昨天給拐子的銀子得追回來，再將拐子繩之以法。

“還不快說！莫非你想拖延時間，讓你那拐子爹逃走不成？”管事在旁呵道，今日自家小爺脾氣格外好，估計是憐香惜玉了。他可沒這個耐心，恨不得立刻把那拐子抓來，暴揍一頓，沒眼睛的，竟敢騙到薛家來了。

英蓮聽了薛蟠的話，愣了愣，這才支支吾吾將他們的住處說了出來。

“你去報官，讓官差趕緊過去拿人，別讓他跑了。”薛蟠吩咐管事。

管事領命，帶人往應天府衙去。

薛蟠和英蓮腳步匆匆到了外院，馮淵和他的幾個家下人正在府門外和人爭吵，不遠處還有路人探頭探腦圍觀。

薛蟠皺眉瞥一眼門房的人，“愈發不懂禮數了，怎不將馮公子請進府說話？”

“大爺，是他們在這兒大吵大嚷，非說我們搶了他的小妾。”門房還覺這些人無禮呢。

正與薛家下人爭辯的馮淵一眼瞧見薛蟠身后的英蓮，立刻沖上來想拽人，到了近前才剎住腳步，沖著薛蟠抱了抱拳，“薛公子，在下馮淵。”

薛蟠也學著他的樣子一抱拳，“兄臺，進府敘話。”

周圍的薛家下人瞧見這一幕都愣了愣，自家大爺怎么跟變了個人似的。

馮淵也有些疑惑，都說薛家公子囂張跋扈，是個不講理的。但面前這少年溫和有禮，怎么看也不像不講理的人啊！

他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了，跟著薛蟠他們進了角門，才回過神來，“薛公子，我就不進去了，我是來帶英蓮走的。”

薛蟠回頭看他，“是那拐子和你說英蓮在我這兒？他是不是還說，我薛蟠明知英蓮已有了主家，還硬是搶了她來？”

“公子如何得知？”馮淵睜大眼睛，“不，不對，那老伯怎么會是拐子？”

薛蟠比馮淵小幾歲，個頭也比他矮一截，舉止言談卻透著淡定沉穩，馮淵在他面前，不自覺就顯得有些愣頭愣腦。

薛蟠笑起來，“人都說我是呆霸王，我看該把這呆字讓給你。”他身后的小廝也跟著笑，連英蓮都有些無奈地看了馮淵一眼，這馮公子空長了一副好皮囊。

冬日清晨的冷風仿佛能吹到人骨頭里，薛蟠裹著斗篷都覺手腳冰涼，他可不愿在這頂著寒風跟人啰嗦，帶著一眾人往待客的小廳去。

馮淵只好跟上，這幾步的工夫，他終于回過神來。估計自己和這位薛公子一樣，都被那拐子騙了。

進入屋內，薛蟠招呼馮淵坐下，又讓人倒滾滾的茶來，這才不緊不慢地說：“我已讓人去報官了，想必那拐子逃不了，一會兒還得麻煩馮公子跟我去衙門做個證。”

馮淵還是不太敢相信，看向默默立在薛蟠身后的英蓮，“你爹爹真的是個拐子？”

英蓮道：“他不是我爹，他就是個拐子。”

馮淵皺眉，“可他騙我們，你怎么不揭穿他？”

“哎，你這人真是，她要是敢多嘴，還不被那老東西打死？”薛蟠記得《紅樓夢》里馮淵對英蓮是一見鐘情，連好男風的毛病都改了，他原本想著既如此，就成就了這樁姻緣。可聽馮淵問出的這些話，薛蟠又遲疑起來，感覺這馮淵有點配不上英蓮啊！

英蓮心下有些觸動，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兩位公子，小女有罪。”

馮淵忙去扶她，“姑娘莫要如此，是我不好，我不該怪你。”

薛蟠在一旁翹著腳喝著熱茶，靜靜看馮淵給英蓮賠笑臉，英蓮忙惶恐地退到了薛蟠身后。

馮淵見狀，才想起如今英蓮是薛家的奴婢。他忙看向薛蟠，“薛公子，今日是我無禮叨擾了，還請薛公子恕罪。”

薛蟠哈哈一笑，“小爺自不會怪你，都是因那拐子貪財所起。這事兒再怪不到旁人身上。”

馮淵見薛蟠如此明理，心下大松口氣，繼續道：“薛公子，實不相瞞，在下對英蓮姑娘一見傾心，原是想納她為妾，這才特意擇了日子，還打掃了院子房舍，還請您發發善心，讓我帶她回去。”

“馮公子家中妻室可知此事？”薛蟠明知故問。

馮淵道：“在下家中并無妻室。”他不好直言自己好男風之事，只能簡單答道。

薛蟠皺眉，“既無正妻，又對英蓮一見鐘情，為何不直接八抬大轎迎她進門？”

話落，屋內氣氛有些莫名的尷尬。英蓮自知出身卑賤，能為馮公子妾室已是幸運，從未想過能做正妻。但薛公子此言，卻又勾起她心里那點希冀來。

馮淵則是直接被問懵了，他只納英蓮為妾，自然是因英蓮是買的，只聽說過買姬妾的，沒聽說過買正妻的。

他們馮家雖不比薛家豪富，卻也是有些薄田房舍的。娶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為妻，別說馮家族中人不允，就是旁人也會看了笑話去的。

怪不得別人都說薛公子是呆霸王，這種大家心知肚明的緣由，偏他要問出來。

馮淵神情有些訕訕，“薛公子，娶妻之事還需慎重，在下不敢擅作主張，在下想著，先納英蓮姑娘為妾，若情投意合，再扶正便是。”

“若未能情投意合呢？”薛蟠瞥他，“馮公子人品風流，今日對這個一見傾心，明日又對那個情根深種，那可如何是好？”不是他故意找茬，主要是書里的馮淵從前好男風，徹底轉變性向可沒那么容易。

英蓮嫁過去，既要防男人，也要防女人。雖說在這時代，有龍陽之好的人并不少，甚至日后的薛蟠也是其中之一。但他還是不希望英蓮跳進泥沼之中去。

馮淵立刻賭咒發誓道：“薛公子放心，在下對英蓮姑娘一心一意，絕不再娶。”

他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憑什么向這薛蟠發誓啊？他跟英蓮非親非故的。

稍一沉吟，馮淵就明白過來，薛蟠這是故意找理由，想將英蓮留到薛家呢。自己可不能入了他的圈套。于是忙不迭補充一句，“無論怎樣，在下絕不會委屈了英蓮姑娘，不會讓她做那服侍人的活兒。”這話是提醒英蓮，在馮家好歹是主子，在薛家還得干那端茶滴水的活兒。

薛蟠也聽出馮淵話里的意思，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幾分道理。終是沒有替英蓮做決定，而是回頭看向她，“英蓮，你怎么想，你若是想跟她，我就認你做義妹，給你出份嫁妝，免得你到了他家受委屈。”

有薛家做靠山，馮淵哪怕又娶了家世更好的正妻，也不會委屈了英蓮。若馮淵識相，估計會立刻答應直接娶英蓮。這說出去也算是跟薛家結親了，別人求還求不來的福分。

英蓮腦中空白了一瞬，不敢置信地看向薛蟠。

“英蓮姑娘，快答應啊，薛公子大恩，咱們日后慢慢報答。”馮淵說著又跟薛蟠作揖，“在下替英蓮姑娘謝……”

薛蟠抬手打斷他的話，仍盯著英蓮。

只見少女下定決心般閉了閉眼睛，然后撲通一聲跪到了薛蟠面前，磕頭道：“公子，英蓮既已進了薛家的門，就是薛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