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紋印自鎖骨褪至心口時,白輕初在滿室藥香中睜開了眼。
雕花床頂垂落的鮫綃帳被風掀起一角,司桓伏在榻邊,烏發散亂地鋪在玄色錦袍上,眼下泛著淡淡青灰。她指尖動了動,還未觸及他發梢,便被猛地攥住手腕。
“醒了?”司桓抬頭,眼底血絲密布,唇角卻勾著慣常的戲謔,“白姑娘這覺睡得倒踏實,苦了我衣不解帶伺候三天三夜。”
白輕初啞著嗓子嗤笑:“誰求著你伺候了?”話未說完,便被擁入帶著檀香與血腥氣的懷抱。他手臂收得極緊,下頜抵在她肩窩悶聲道:“下次再敢碎成那樣……我便將你魂魄鎖在識海里,哪兒也別想去。”
她怔了怔,忽然想起火海中那道同歸于盡的決絕。
“鎖得住么?”她指尖輕點他心口朱雀紋,“同命契都燒成灰了,司監正還當自己是天道?”
司桓低笑一聲,忽然咬住她耳垂:“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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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傷的日子雞飛狗跳。
司桓繼位那日,白輕初裹著狐裘縮在龍椅上啃栗子糕。玉階下跪了一地老臣,個個抖如篩糠:“陛下!龍椅乃天子圣座,豈容女子……”
“哦?”司桓懶洋洋倚著屏風,指尖捏碎核桃喂到她唇邊,“那朕退位?”
老臣們霎時面如土色。
三更天,白輕初踹開御書房的鎏金門,將奏折摔在案上:“北疆要增稅修長城?戶部侍郎的腦袋是被驢踢了?拿我昨日畫的運河輿圖來!”
朱筆從她手中被抽走,司桓自后環住她腰身:“夫人,春宵苦短。”
“蕭書禹!這是正事……”
“正事便是——”他咬開她衣帶,一本正經道,“替大梁誕下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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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歡出宮那日,白輕初在城墻上目送馬車駛向江南煙雨。司桓從身后替她系上披風:“舍不得?”
“是怕她遇不上好兒郎。”她望著漸遠的車影輕笑,“畢竟不是誰都有運氣,撿到個瘋子當夫君。”
司桓挑眉,忽然將人打橫抱起:“那瘋子今夜想帶夫人去個地方。”
暗道盡頭的冰窖中,千盞長明燈簇擁著一樽冰棺。白輕初撫過棺內少女恬靜的眉眼——那是原主真正的尸骨。
“她等了你很久。”司桓將一束白梅放入棺中,“黎歡離宮前悄悄告訴我,每年清明,她都會去亂葬崗燒紙錢。”
白輕初閉了閉眼。識海中,最后一絲執念化作熒光消散,阿離的聲音輕輕響起:【宿主,原主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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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十七年,帝后悄然離宮。史載:昭武帝攜后云游四海,蹤跡成謎。
唯有江南某處山野,常有樵夫見一對璧人攜手采藥。青衣女子常揪著夫君耳朵罵:“司桓!把你養的蠱蟲從我院子里扔出去!”玄衣男子則笑著將人扛上肩頭:“夫人昨兒還說喜歡為夫養的‘小寵物’?”
暮色四合時,白輕初靠在司桓膝上翻看話本子。山風掠過她鬢角白發,司桓忽然道:“怕嗎?”
“怕什么?”
“凡人壽命不過百年,待你……”
她翻身咬住他喉結,含糊道:“黃泉路冷,你敢先走試試?”
司桓低笑著吻上她眼尾皺紋。
窗外,山櫻落了滿頭,恍若年少時實驗室外那場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