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覺得自己大賺特賺,陳瑞也不認為自己虧了。
一百六十兩不單單是為了一名槍械師,陳瑞更想得到的是有關歐洲各國的信息,這個名叫大衛的西洋人更像是通往更廣闊世界的一枚小小的敲門磚。
將大衛帶回客棧后,陳瑞并未急于展開詢問。他命人準備了一桶清水,以及一些換洗的衣物,讓這位遠道而來的金毛夷能夠先恢復些人樣。
半個時辰后,大衛重回客棧大堂。那件破損骯臟的亞麻衫被換成了中式短襟,顯得干凈利落,同時身上的臭味減輕不少。
大衛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那是一種混雜著疲憊與解脫、感激與期待的神情。
客棧的伙計送來兩個價值不非的白面饅頭,惡壞了的大衛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塞。
小麥的香氣!
“你是從哪個國家來的?”
陳瑞的“審訊”正式開始。
“慈悲的老爺,我是女王的子民,我來自英吉利……嗯……要是有些果醬就好了……”
“你們是如何到大明來的?”
陳瑞巧妙地忽略了大衛關于果醬的遐想,將話題引回了正軌。
“哦!我們被騙了,他們騙我說,東方遍地都是金子,可以到東方搶大明國的金子,他們說大明國只是大炮厲害……但海軍不厲害!”
大衛說話仍是中西合體,幸虧陳瑞的英語水平不錯。
“大明的火炮厲害?”
“是的。英吉利的火炮,不好;大明的火炮,好!我們國家的軍艦上用的是法蘭西火炮和仿制的大明火炮。”
大衛豎起大拇指,順便將最后一小塊饅頭咽下肚。
“這么說你們是被大明的海軍俘虜的?”
他瘋狂搖頭。
“我們是被騙了,我們兩艘船沒有準備好,被你們的海盜襲擊,我的船被俘虜了,剛開始我們被關在小島上。”
“我有一個荷蘭朋友,他說英吉利是個很小的國家,從最東邊到最西邊只需要半天就能走完。”
大衛聞言,臉色驟變,如同被觸動了某種敏感的神經,“嘩”的一下站起來,紅著臉爭辯道:
“老爺,你可不要相信荷蘭人的鬼話,即使是坐最快的火車,一天時間也是不夠的。”
陳瑞捕捉著話里的有用信息,繼續以“荷蘭朋友”套話:
“他還說直到現在英吉利軍隊打仗時還會干那件蠢事——排著隊以音樂歡迎敵人的子彈。”
“荷蘭人真是太可惡了,他們根本什么都不懂……”
——————————————————
第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陳瑞便已起身準備參加軍事會議。
街巷間,晨光初破,稀疏的行人忙碌于生計,匆匆趕往各自的目的地。陳瑞帶著兩名衛兵,穿行在古樸的石板路上,馬蹄聲清脆而有節奏。
抵達指揮使衙門時,天空已完全放亮。陳瑞翻身下馬,將馬匹交給隨行的侍從,通過檢查后步入衙門,在守衛的指引下,陳瑞順利抵達會議廳。
廳內陳設古樸典雅,墻壁上掛著許多書法作品,十八把雕花木椅分列兩排。
此時廳內已有十來個校級軍官,少校屬于軍銜墊底的存在。
更尷尬的是,就目前屋里的這些人,陳瑞一個也不認識。
“你是?”
正當陳瑞打算厚著臉加入聊天頻道時,有個大胡子搶先一步。
他的年齡、軍銜都比陳瑞大。
“小弟陳瑞,中千戶所試千戶。”
“我是萬得朋,汝寧衛前所千戶。”
大胡子將右臂搭在陳瑞肩膀上。
“你們之前的何千戶難道是高升了?”
“何紹九勾結闖逆,已經伏誅。”
萬得朋默默收手走開,陳瑞又成了孤家寡人。
盡管是因為“謀反”大罪,但身為下級的陳瑞弄死頂頭上司這件事還是對他的風評產生了極大的負面影響。
陳瑞心里暗罵幾句。
幾個狗賊光明正大搞山頭,還孤立一位為國家立下大功的忠義之士,真該找幾個御史、衛道士參他們一本。
陳瑞只好轉而欣賞墻上的書法作品。
在這樣的藝術熏陶下,陳瑞暫時忘卻了周遭的喧囂,內心得到了片刻的安寧。
屋里人越來越多,南陽衛僉事突然走進屋內。
“都列好隊,大人們要來了。”
原本略顯混亂的場面變得井然有序。中校、少校們迅速反應,紛紛從各自的交談中抽離,快步走到早已準備好的椅子后,挺直腰板,以最標準的軍姿站立,等候“大佬們”到來。
陳瑞則是站到了犄角旮旯里最不顯眼的位置。
隨著時間的推移,門外漸漸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將軍到,敬禮!”
指揮僉事大吼一聲。
明軍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有上校及以上軍官才能被稱為將軍。
來了兩個少將、七個上校、九個中校。
因為制度原因,明軍軍銜的含金量也有不同。
對于同一級別,營兵軍銜的含金量往往要大于衛所兵。
衛所兵畢竟是二、三線部隊,軍官們都是世襲的職銜,哪里能跟人家真刀正槍拼出來的比?
“各位辛苦。”
坐在主位的少將頭發雖已略顯斑白,但精神矍鑠,正是復任不久的河南總兵張任學。(原時空張任學于崇禎十一年兵敗被撤,崇禎十五年朝廷打算重新啟用他,可惜當時已經病死)
這位的情況有些特殊,崇禎皇帝為他開了兩個先例。河南原本不設總兵,但在崇禎的堅持下,張任學成了首任河南總兵。
更驚人的是這位原先是以御史職位監軍,后來竟然直接由御史改任總兵,總兵不同于總督,是純粹的武官職,實際上等于張任學從文官系統跳到武將行列去了,幾乎是整個大明朝的首例。
第二位少將是河南都指揮使司的一位僉事,主要負責協調張總兵的工作。
后者在崇禎十一年兵敗,草草建成的中軍標營盡喪。又因他是文官出身,一下子躍居高位,別鎮援剿兵馬與本省分守總兵、參將常常不聽調遣。
所以張總兵復任之后,麾下已經無將、無兵可用。
好在他本人還兼領都指揮僉事,到南陽來意在擇衛所勇銳重建標營,統籌河南兵圍剿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