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今朝心神一動，回想一開始滿目黑暗的感覺，瞬間他就感覺脫離了外視又回到了一開始的黑暗空間。

空間的四周依然流淌著純粹的黑暗，但是其中卻有一塊流轉著微弱的螢火區域十分不同，沒有那黑暗流動的邪異感，孤零零的飄浮著三塊菱形碎片。

碎片暗淡并無神異，它們出現在此這本身就不同尋常，否則為何退去的黑暗什么都沒有，唯獨留下了它們？更何況許今朝總感覺那些碎片和自己之間有著一種若有若無的聯系。

許今朝此時并無實體做不到所謂的“觸碰”，遵循冥冥中的感覺他將意識全部集中在碎片之上，只一瞬間他就感受到一種意識的沉淪感，一段段似記憶似夢境的畫面不斷掠過，像是講述歷史又像是回憶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的墜落感終于是緩緩消失，許今朝漸漸從意識層面上清醒過來，同時也多了一些陌生又熟悉的信息，這些信息并不完整甚至只是整體中的一小部分，但卻是比較重要的一部分，只有如此才會在黑暗的侵蝕下保留下來。

盡管意識已經清醒，但許今朝感覺自己需要緩緩，同時也梳理和揣測著通過碎片獲得信息，或者可以說是記憶。

記憶并不完整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破碎，但卻是讓許今朝肯定了自己就是那個所謂的“龍攘將軍”，不是穿越似的異界來客，他此前就有所猜測，無論是浴血戰場的熟悉感，還是神奇卻又運用自如的意識感知，明明一切都顯得陌生但就是給自己一種自己本該觸而知曉的感覺。

就比如，他就是知道澹臺瀧月如今的狀態，生與死的界限。

更多的倒也無法看清了，好似因為自己本身就還殘缺一般。

而如今的情形更多的歸咎于是在黑暗侵蝕的最后不得不保留下最后靈性的無奈之舉，通過一種極端神異的名為【浮天】的東西，舍棄原身的所有以最原生的姿態去經歷的大夢，這里的所有自然也包含了原身的記憶，是以“浮天大夢”。

現在回歸，殘缺的記憶略有取回，只是過于殘缺了些。

許今朝一邊梳理著一邊卻是稍有些難以理解，記憶中沒有那侵蝕自身的詭異黑暗究竟是何物，由何而來，甚至“浮天”也僅此這個名字，不知道是何樣子與功效，說僅是為保留靈性他是不信的，按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來推算，自己不會將所有的賭注都壓到縹緲的大夢之中，更何況其目的好似畏戰而逃的保留最后的靈性。

畏戰而逃的將軍？許今朝既覺得自己不會也覺得自己不蠢，當然如果是有后手準備的戰略性撤退他倒也不介意，不過根據目前情況推斷的話……大夢應該就是后手，再不濟也是后手的一部分，如今卻依靠一個女孩而得以清醒，果然是后手出了點兒問題吧。

想到大夢自然就回到了它的根源【浮天】上，既使以他目前取回了一些記憶的程度來看，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那二十五年的世界有半分虛幻。

不知曉那【浮天】當真有如此神異，那般深刻的記憶當真也應了浮生若夢嗎？

許今朝感覺自己又得要緩緩。

碎片里的記憶并未告訴他太多的對世界的認知，反而讓他有點兒真正意義上的懷疑人生，但許今朝自身的心智卻并未像飄飛的思緒般動蕩，只是需要再多思慮一二。

他有自己的堅持但并不偏執，融合了那些記憶后也不曾感到半點違和，他是那個“龍攘將軍”也是許今朝，心智上的波動更多的是對那段短暫的人生的留念。

【浮天】帶給他的那些，他分不清虛幻與真實就不分了，因為不管是真是夢，他更看重的是那些東西對心境上的影響，他記住那些想記住的過往就好了，一定明辨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容易成精神病的，更何況還存在有【浮天】這種奇異，以后總有再深入了解的機會。

許今朝繼續梳理著，除了“身世”與【浮天】外就再沒有太多明確的信息，更多的則是一些讓許今朝熟悉又陌生的修行知識與功法招式。

好在吸收那些修行知識時也能剝離出不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算對這個世界更多了幾分了解。

許今朝如海綿一般快速的吸收著這些認知與知識，不斷的剝離、整合，盡快的提升自己應對未知的能力，而不至于真到了時候自己兩眼一抹黑，他不喜歡悲劇，自身的悲劇就更不喜歡了，而且……他倒也還沒有忘記有一個獻祭少女等著他再嘗試嘗試。

也許是因為碎片承載得不多，又或是這就是原身就懂的東西，許今朝在沒有感覺多大的難度下自覺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就吸收整理完畢了，不僅如此他還能夠將其融會貫通，相互驗證之下發現，雖然其中大多數東西都略顯基礎，卻也不乏少量隱秘的知識和超凡的法錄，而這些恰恰是之后自己生存的關鍵。

心思轉動間，許今朝重新看到了前方懸空而立的少女，此時少女依舊如先前一般毫無變化，那身體中的螢光既不活躍也不遲緩的流轉著，先前許今朝只能根據猜測和莫名其妙的直覺去判斷，在吸收了一小部分原有的記憶后此時再看去才發覺，少女體內流轉的螢光并不是毫無規律的亂竄，熒光流轉間自帶一種玄妙意味，說不清道不明，懂的自然懂了，不懂的又很難體悟，就好像他先前完全沒有現在的感受。

許今朝將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熒光之上，慢慢的熒光緩緩流轉自破斗篷覆蓋下少女的頭部，隨口一道極為細微的黑紅色絲線從青年將軍眉心透出，緩緩的向熒光延伸而去，在接觸熒光后又將其緩緩包裹原路返回，被包裹的熒光移動并不快，看上去好像十分輕柔，表面像是覆蓋著一層黑紅色的薄膜，熒光在其中十分安靜。

被包裹的熒光最后緩緩的貼向青年將軍的眉心又慢慢隱入其中，許今朝放松心神回到那片漆黑的空間，只見熒光已經出現在原先的菱形記憶碎片的位置，原本漆黑的空間覆蓋上一層淺淺的青色，空間周圍流動的濃郁黑暗都好像緩慢了一些。

許今朝知道少女很特殊，明明毫無神異又被利器插入胸口，最后身體卻兀然冒出一道流轉的熒光，自己看去的反饋又是處于生死界限，顯然是少女自身有著某種奇妙的力量為其守護少女最后的靈。

熒光靜靜懸浮著，沒有絲毫動靜，許今朝能感受到其中留存著少女最后的一絲靈，很微弱，確實像是一道隨時可能熄滅的螢火。

靈，是生靈之根本，也是一切的起源，其內塑魂魄外構肉身，所謂的尋仙問道就是不斷的將自身的靈升華，每躍升一個新的階段就是魂魄和肉體的同時脫變，真正的高修行者并不存在所謂的攻高血薄，只存在不同修行體系的相對攻高和相對血薄而已。

正因為如此，其實每個人的靈遠比單純的肉體或者魂魄更重要，而一個人的靈在未踏入修行時其實是恒定的，除了個體不同有多有少，但靈在塑造魂魄構建肉身后就與兩者深度融合，凡人肉身失去生機也并非就立即消亡，只是陽靈喪失，魂魄的陰靈其實還存在，只是凡人的靈孱弱，即使魂魄的陰靈存在也會因為外在的靈消散，破壞了靈的完整，陰靈也會很快跟著散去，那時便是一個生命真正的消亡了。

許今朝回想自己從記憶中得到的修行信息，覺得這應該是很基礎的東西，但并不確定這個基礎是否是相對而言的基礎，畢竟以前的自己似乎并不是那種籍籍無名的修行者，不過這不是目前最需要考慮的，他能看出少女的靈很特殊，修行的信息讓他知道凡人的靈在深度融合于魂魄和肉體之后其實是很難剝離出來的，兩者是相輔相成的關系。

他自己是不同的，他是超越凡人的層次，他的現在的狀態就是靈，并未融入肉體和魂魄的靈，即使好像是弱化了許多倍的，即使肉身與魂魄好似都被黑暗所侵蝕，但他依舊能獨立存在下來，最后進入【浮天】去逃避黑暗，雖然最后依舊沒用，但這就是層次的不同，無需過分依賴肉身和魂魄。

少女能幫助他的靈清醒，驅除一部分黑暗可不是簡單的獻祭作用，少女自身就十分不凡，要是隨便一個凡人都有如此助力他想自己大概率不會是現在這種困局。

而現在看來，少女的靈其實也并非像凡人一樣完全融入肉身與魂魄，原本在她獻祭一切之后肉身與魂魄都應該化作流散的塵埃一樣消散的，她獻祭的就是她的靈，只是不知為何還有靈性殘留，并且十分玄妙的流轉著，讓少女并未真正意義上的消逝。

只是如今少女的靈被自己遷移到自身，她的肉身很快就會死去了。

許今朝沉靜下來，又用同樣的方法慢慢將自己的靈轉移進少女的肉身，沒錯，這就是他救人與自救的方法。

靈其實是有被動的自愈性的，就好像凡人肉身逝去并非真正的逝去，魂魄的陰靈在失去對肉身陽靈的聯系后會努力的想再溝通，重建聯系，只是凡人孱弱靈也孱弱，才會無果后很快消亡，而少女在獻祭之后依舊有靈玄妙流轉想要穩固自身重塑，她的靈并未分化為陰靈和陽靈，是單獨存在并以特殊的方式維系自身的。

這就是她的靈的特殊，也是因為靈本能的自愈性，哪怕她如今消耗了絕大多數的靈，只剩如螢火般微弱的一點，靈本身依舊在本能的維系肉身不死，就好像許今朝在【浮天】中知道的一句話，有時候你的身體遠比你更愛你有著同樣的道理，只是許今朝明白少女的這個過程在沒有外力的干預下必定十分緩慢。

凡人的生存離不開五谷雜糧，其實是靈在塑造肉身與魂魄的過程中存在先天有缺，只有修行才能彌補缺陷完善自身，從而不必食五谷而存。

許今朝能看出少女的靈在穩固自身的過程中雖不必考慮肉身對五谷的需求，但要維系肉身不死就必然更要拖累靈的恢復速度。

他沒有忘記少女獻祭的條件，而且少女雖然幫他穩住了靈的狀態但依然被局限在那片黑暗的空間，假如不做出改變最終的結果依舊是慢性的死亡而已。

那片黑暗是活的，那因為少女的靈開辟出來的空間仍在蠕動的黑暗下慢慢縮小，借助少女靈的特殊性將少女最后的靈遷移到自身，自身的靈則進入少女的身體去尋求解決之法，這就是許今朝在消化完記憶之后結合現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他的靈沒有少女的特殊性，無法抵御黑暗的侵蝕，自愈性更是比不上蠕動黑暗的侵蝕速度，不改變就是消亡，而少女哪怕是凡人都對他有如此幫助，讓她的靈進去那片空間，既能讓靈慢慢恢復又能一定程度上雜質黑暗。

何況他有一種感覺，原身在逃避黑暗侵蝕時做的太絕，自己除了靈的層次高一點甚至連簡單的記憶都沒有，等著自身的靈被動的自愈，恐怕都比不上少女的自愈速度，更何況原身都被逼成那樣了，不尋求改變自愈了也沒用。

在將自己的靈遷移到少女肉身中后，許今朝多了許多奇妙的感覺，少女的靈很特殊但終歸是未曾修行的凡人，而他的靈層次更高，他能感受到少女的身體的活性還有疼痛感，能感受到少女肉身殘留有微弱的無意識靈的信息，他終于又一次真正感受到活著的感覺。

不過還不夠……

許今朝想著，少女的身體慢慢燃起了淡淡的青色火焰，這火焰有點虛幻好像并不熾熱，但少女原先身穿的寬大斗篷卻是在火焰下一點點湮滅，沒錯，不是燃燒后化作灰燼，就是湮滅，隨后是少女身體表面的污垢也是一樣在火焰下慢慢消失。

同時，許今朝控制著雙手將原先刺入心臟的青銅小劍拔出，頓時淡青色的火焰更甚，內視看去，青焰好似化作細小的柳針在身軀內順著經脈不斷流過，去改善這個身體。

這個過程持續的時間不短，慢慢的，少女體表的火焰也開始慢慢變淡消失，在火焰消散之后許今朝只感覺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感，這是靈層次的疲憊。

澹臺瀧月，不，許今朝重重的呼出一口氣，感受著心臟的不斷跳動，他抬手輕輕撫過“自己”的面頰，能夠感受到十分的細膩和光滑，只是臉上似乎肉有點少。

許今朝能感受到自己和少女的身體融合得不錯，應該是和少女的一切都獻祭給他有關，在這個世界，有些話可不是簡單的說說。

而現在，許今朝又抬手輕輕握拳，看著這沒有了斗篷的遮掩和用作掩飾而覆蓋污垢的玉臂，只覺得確實有掩飾的必要，少女的手臂纖細有點骨感，但依舊十分好看，肌膚白皙嬌嫩給人一種觸摸上去會是如玉般溫潤之感。

盡管不知少女的相貌如何，但是她之前的生存環境必然是十分艱難的，不然也不會有臉上那猙獰的疤痕，她的偽裝應該更多的是保護自己罷了。

許今朝放下手，他只是確認一下那原本自己比較在意的疤痕和感受一下青焰洗髓的效果，現在少女是他的伙伴，有意的多摸她的臉好像顯得不是那么的尊重她。

不是少女說獻祭一切就真的是一切，他因為少女的原因才得以脫困，所以在他看來兩者并不是隸屬關系而是命途交織的平等互助關系，那就更應該給予少女應有的尊重，這是他認為的。

現如今，盡管是少女的身體但許今朝也并未有什么心理上的其他想法，只是單純的覺得以后可能會不太方便，而過分的在意反而才是心思不純，下賤。

“目前，先去離開這里，完成澹臺瀧月的祈愿，然后探尋解決黑暗的方法，救她也是救自己。”

許今朝試著開口，隨后就是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不似先前獻祭時故作成熟的清冷，更多的是一種少女本身的嬌柔軟糯，果然是一種容易被欺負的聲音。

許今朝感嘆，難怪連聲音都要偽裝，只怕除了獻祭時的聲音和現在正常的聲音，平常她還會偽裝成另一種聲音，一種難聽的聲音。

希望不要過分在意他使用她的身體，雖是自作主張，這既是救人，也是自救，還能救那個賭上一切也要救的親人。

許今朝心里念叨著，假若以后雙方都得以脫困，憑借少女靈的特殊加上這謹慎的性格，如果走上修行之路怕會十分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