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臆想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伏妖竟然脫離了柳歌的手，橫絕在兩人之間。能從劍修手中脫離，憑借自身的意識和能力與對手抗衡，可見伏妖的劍靈顯然是超越柳歌目前的修為的。

冼月的劍氣如芒，隨自身的霜氣穿透伏妖的兩側，硬是突破了風墻割傷柳歌的側頸。

修為過低導致使用的劍技每分每秒都被金丹期強大的身體能力消弭，但楚月明仍然在不斷輸出，柳歌身上的傷口在流血結霜和化凍中反復，使得他更加苦痛難言。

“楚月明！你想死在這里嗎？”柳歌顧不上自己此刻仍在流血的傷口，只知道如果楚月明用手上那把劍試圖和伏妖打到底，唯一的結果就是楚月明和他劍斷人亡。

楚月明沒有想到伏妖居然神智清晰，會憑借自身的靈力脫離主人行動。但她本身也沒有要對柳歌下死手，劍勢稍頓，她神色平常，做出的舉動卻令在場所有人大驚。

楚月明嘗試伸出左手去握住毒劍的劍柄：“我可比你知道分寸。”

伏妖似乎洞悉了她的意圖，但劍身本身正在與冼月交鋒。它并不知道一把剛開靈智，沒有任何特點的鐵劍為何能擁有和自己短暫抗衡的能力。

只一瞬間，它被楚月明抓住了。

“你歸我，饒他不死。”楚月明能感覺到自己的丹田已經開始枯竭，天府也刺痛不止。但又如何，她越修為使出自己并未頓悟的劍技已是逆天而行，現在清醒的每一秒都是她賺來的。在昏過去之前，楚月明要好好利用。

“楚月明！”柳歌再次大喊了她的名字，他無法理解為什么自己招惹了這樣一個人。“你瘋了嗎！”

“嗡————”伏妖發出強烈的抗議，抵在冼月上的靈氣又加重了幾分。在劍主人的面前要求換主是對一把已有靈智的神兵最大的侮辱。伏妖瞬間劍氣凜冽，溢出的靈氣不斷劃破女人的臉。

楚月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傷勢，她兩手用力，一邊用冼月頂著伏妖向后退，一邊將伏妖引向柳歌的脖頸：“或者，我用他的血，替你開鋒。”

柳歌這輩子從來沒那么后悔過自己干的一件事，如果有，就是今天想不開接受了別人的挑撥去試試楚月明的底牌。在僵持中他已經感覺到了伏妖的力微，以及伏妖即將做出的決定。“不，伏妖不、不可以。我才是你的主人！”

“嗚——”伏妖發出一聲劍嘯。

在楚月明掏空丹田也要拿下的決心中，它還是落敗了。縈繞著紫色毒氣的劍在失去靈氣的一瞬間被冼月震飛了出去，摔落在一邊的地上。

毒氣緩緩散去，能看到伏妖原本的樣子：軟劍有著比普通劍更長的劍身，通體鐫刻著繁復艷麗的花紋，劍柄是深紫色的木頭，用古文謄寫了伏妖二字。

周遭似乎更加安靜了，沒有人敢靠上前。

即使能看出楚月明已是強弩之末，也沒有人想要上前一探。楚月明在伏妖被彈出的瞬間跪倒在地，口中鮮血大口大口嘔出，但即便如此，她仍然靠著冼月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向伏妖，還未走到便因過重的傷勢撲通栽了下去。她右手按在伏妖的劍鋒上，溢出的血慢慢侵染著伏妖的劍身。

伏妖在這樣的威脅下再次震動了片刻，釋出一股稀薄的紫氣。

楚月明早已在昏厥的邊緣，她將從伏妖劍上拿到的紫色靈氣混在自己的血液中，抹在了冼月的劍身上。

“冼月......”還沒說完，楚月明昏了過去。

......

再醒來已是在自己屋里了。

楚月明先是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接著是膏藥有些刺鼻的味道。她嘗試動了動自己的身體，很痛，似乎經脈全斷重塑，無法掌握。

“別動！”師姐的聲音從一邊傳來，但由于脖子上也用紗布包滿了膏藥，楚月明并不能看到她在干什么。

“你終于醒了。”師姐的腳步靠近，終于出現在楚月明的視線范圍內。她拿著一碗褐色的湯藥，湯勺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散熱。“再不醒就要錯過靈虛秘境的選拔了。”

“什、呃？”楚月明似乎想說什么，但一開口喉嚨的聲音也嚇到了自己，她好像被割喉了的殘疾人。

“讓你用自己都不知道的招式，想不開吧，出來的時候身上沒一塊好肉了都。”師姐扶著楚月明做起來，將擱在一邊的湯藥遞給她：“喝吧，師父專門找醫師開的。我們峰也沒像她們養著些醫修，只能自己熬著了。”

“謝謝師姐、謝謝師父。”楚月明嘗試控制自己的小臂帶起手腕，這才注意到自己右手也被涂滿膏藥的繃帶纏住，連稍稍握緊的力氣都用不出來。“......師姐先放著吧。”

“沒力氣？”黃雅蘭對她的情況也有些了解了，干脆將手收回來，舀起一勺湯藥吹了起來：“那師姐喂你。”

楚月明似乎出生以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刻：“...謝謝師姐。”她低垂著眼睛，腦海中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

第一口湯藥剛入喉，臥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了。帶著藍紫色頭冠的男人怒氣沖沖地走進來，嘴里不停地念叨著：“誰欺負我們小師妹？當我黎玉是擺設是嗎？！”他湊到床前，一把撩開簾子看向靠坐著的楚月明，見到傷勢如此嚴重，語氣又放緩了下來：“小明月感覺怎么樣？是不是特別痛？黎師兄看著都心疼了。”

“還...”好字還沒出來，黃雅蘭先開口了：“玉師弟！你這樣咋咋呼呼進來，先不說是女子閨房，小師妹還需要靜養呢！”她一雙溫溫柔柔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責怪，一下子就把黎玉降住了。

“好、好，二師姐說的對”黎玉點點頭，側坐在了楚月明的床上：“師父那邊我幫你說過了，這次靈虛秘境你再斟酌一下去不去，看你這傷，也不是三天兩頭就能夠恢復的。”

楚月明喝下一口湯藥，被苦澀且粘稠如泥水的質地引得咳嗽了兩聲：“咳、咳...去是肯定去的，這傷，再養兩日便可。”她昏迷過去已有半月，大師姐細心照料，其實已經好了不少。

黎玉點點頭，從懷里取出特地從山下買來的恢復藥放在床尾：“那我回去和師父復命了，我們晚出發幾日，等你恢復的差不多了再出發。”

“不過師兄這次要夸你，狠狠替大師兄出了口氣啊！”黎玉是閑不下來的，他喜上眉頭：“你不知道，師兄和我去找那破長老時候臉色有多差，叫這老不死的克扣我們峰靈石。要我說，他那關門弟子謝某......”

“玉師弟。”黃雅蘭開口止住黎玉這張可以挑起三界大亂的嘴。

黎玉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多說了，他指指放在床尾的藥瓶：“可不便宜，已經是能用錢買到的最好的藥丸了，你省著些用，或者到秘境里了再用，可別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再回來了。”

“謹遵師兄教誨。”楚月明端著藥的手抖得很厲害，她將藥碗放在一邊，企圖渾水摸魚過去不再喝這泥漿。“師兄可知冼月...我的佩劍去了哪里？”

黃雅蘭在一邊整理要給楚月明新上的藥膏，看到楚月明的小動作，她難得地用上嚴肅的語氣：“喝完，別想著逃。”她手邊還放著些黃黃綠綠的瓶瓶罐罐，小碟子里浸著楊長老手下能拿出來的最好的靈愈布。

“......”

被發現了，楚月明又默默地把藥碗端回來、默默地喝下一口。

“冼月...應該在常師傅那兒接受檢測，其他幾個峰的弟子說看見了你和冼月共鳴的過程，但作為一把鐵劍是不會有這樣的能力的，常師傅他要看看哪兒不一樣”黎玉半天才把話講清楚，他站起身子拍拍道衣下擺因為坐姿產生的褶皺，揮揮手準備離開。“反正小師妹不必擔心，還有師兄師姐們在呢。柳歌的事情師父已經處理好了，有人替你作證是他先破了規則挑起紛爭；況且能引發劍嘯，幾個長老都很看好你。”

“師父替你說話，說你未滿雙十卻十分扎實，筑基靈臺相當圓滿，前途不可估量呀！”

“好，我晚些時候去拿。”楚月明點點頭，一口悶了碗中剩下的藥。

黃雅蘭湊過來給楚月明拆掉手上的繃帶，白色的繃帶一圈圈被拆開，綠色的膏藥大部分附著在皮膚上，更顯得手腕蒼白纖細。猙獰的崩裂的皮膚傷口還肉眼可見，女人用著極其柔和的力道輕輕去除干掉凝固的藥膏，再慢慢涂上新一療程的配藥。

“疼嗎？”黃雅蘭沒有抬頭，問道：“現在宗門還不愿意分給你太多的好藥，你這還是師父親自去求來的。師父不太愿和其他長老們收那么多名利弟子，給宗門上貢的少些、那邊也就看著眼色不給多少。”

楚月明沉默著看著自己的手臂，脫去紗布之后才能看到真實皮開肉綻的樣子，確實有些嚇人了。一道道被劍風割開的傷口和因為越級使用了第三式被靈氣剝開的皮膚：“不疼。”

“不疼就好，就是下次再這樣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藥供我們用了。”師姐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抱怨，更像是陳述。楊長老早就被排除在萬劍宗的管理之外很久了，他門下弟子又少，宗門舉辦的活動也時常不帶上他們幾個。

“會有的。”楚月明輕聲回應她。

“那便是最好的了。”黃雅蘭頓了片刻，再慢慢纏上新的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