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什么好忌諱好害怕的?你忘了,我上次怎么用石頭砸死一只狼的?”
“見了人,這個你別往外說,人家聽了,興許就害怕了,婚事就成不了了!”
“我無所謂,天下之大,男人之多,總有一個人合適我!”
“你呀,托生錯了,要是個男娃,這樣虎虎有生氣多好!”
“小西門到了,往南還是往北拐?吁,吁吁!”陳梅梅勒著韁繩。
“北,北,北,座北朝南,第一排,第三家,你要不要矜持一點,下來,下來牽著馬過去?我是為你好!”陳林在車轅上磕了煙袋鍋,“也許,媒人他們早就到了!”
“為什么?”
“這樣看起來,更象個女孩子,你個子太高,生得又太壯!”陳林發出這樣慨嘆。
“你希望我長長得干干的、瘦瘦的,象大堤上白楊,直插云宵,春天一陣大風刮來,有個蟲口,攔腰折斷?那樣人,磨盤山上石頭,讓他扛一塊試試?弄不好,一個趔趄,連人帶石頭滾下溝去!”馬車從小西門下來,有個坡,拐個彎,又彎得如此直白,換一般人,拐不過來,一準撞墻,多少人在那里吃過虧,陳梅梅硬是站起來,抖著韁繩,拐了過去,一直到第三家,看著門腦上的字,“是這兒吧?我沒走錯吧?”門前地方并不大,“吁,吁吁-----”調好車,止住馬,把掛在車腿上的布包,往地一丟,馬兒在吃草,“老爹,下來吧!”她扶著陳林走下來,把鞭子掛好。
莊惠英就在門邊來回走動,見有人往里走,忙迎出來,“是姓陳吧?”邊說邊拿眼瞅著陳梅梅,不住點頭,在心里說:乖乖,這么大個,如此展揚,如此壯實!這對于剛剛遭受毀滅性打擊的黃家來說,是一件喜事,所以她很能積極走出去。
“是姓陳,我叫陳梅梅,我老爹,你是姓莊吧?”放開了攙扶陳林的手,一只手在衣襟搓著,顯得有些拘束。整日風搜日曬,皮膚略顯粗糙,黑里透著紅。但一臉笑容讓人舒服,不拘緊,不扭捏,落落大方。
白金枝聽到聲音,拉著黃興忠出去,他老不大愿意,甚至有些抵觸:“走吧,大少爺,迎一下!”
李濟通顯然不會出去,穩坐在桌子前,李五十多歲,長頭發并沒有剃掉,腦門寬寬的,一柳長髯,習慣時不時捋一下,桌子上有四碟甜點,不過沒有動。
“來啦,陳老伯,梅梅,這就是黃少爺!”白金枝身子一閃,黃興忠有些猥猥瑣瑣,不敢看陳梅梅,陳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黃不敢看。喘氣聲急促,手心淌汗,如同雨下,臉紅,視力下降,火紅一片模糊,籠蒸火烤一般,有汗流加背的感覺。
“你好!”黃興忠搖晃幾下,伸出手。莊惠英拍一下他肩膀,耳語道,“熱情些!”
“你要干嗎?”
“城里新近時興那一套,握手唄!嚇著你了?”白金枝笑了,“少爺,你別這樣!”
“我看進去坐吧!”莊惠英往里讓。
坐定之后,李濟通逐一介紹認識,然后,上茶,吃甜食,拉話。
“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我叫陳梅梅,這是我祖父,從小就隨家人在磨盤山上打石頭,由于需要,跟家人和客人認得些臉面頭的字,今年十八整,就這樣,黃少爺情況多少知道一些。”喝著茶,把茶吸咂有聲。
黃興忠看著陳梅梅,不吱聲,按甜點吃,想起梁一紋,心就躁動不安,他也知道:由于家庭突遭變故,他和梁的花前月下,只能是一種夢,他不排斥母親給他張羅,但張羅這樣的男人婆,是他從心中不愿意的,大約不咸不淡,扯十分鐘話,李濟通問了陳梅梅生辰八字,在紙上瞎畫一陣子,就說:“你們先坐著,我和黃太太說事!”
兩個人找了面避風墻,但有太陽的墻根站定:“李師傅,是不是有話要說?”
“是!黃太太請我來掌眼,我就得實話實說,陳姑娘1895乙末羊年11月生人,少爺1896丙申猴年6月生人,少爺小1歲,從命相和面相上說,是絕配,多子多福,將來會有三子三女,產業會做到東邊龍澤縣、臨江縣,但在你有生之年,可能會看不到他的輝煌!”
“這個無所謂,我也看著陳姑娘虎虎有生氣,這么說:這門婚事`,我可以拍板了?”
“未必!”
“李師傅為何有如此擔心?”
“難道你沒看出來少爺并不高興!”
“他高不高興并不重要!”
“如果你能這樣說,我認為沒有問題了!也許他還在稀罕史春鈴或是其他什么人!”
“那些將來注定是過眼煙云!史家看不上咱,咱還要死乞白咧?楊師傅怎么看這事?”
“他一直不說話,可能不便說話。也許他在糾結某件事,我想:史健久已經給他吹過風,甚至開出優渥的條件,心在那里正擰巴。”
兩個人很快返回去了。
黃興忠低著頭,不愿意和陳梅梅說話,還摳著手,陳林和白金枝沒事扯閑篇。
“陳姑娘,待慢你了,不好意思!”
“沒什么,他不說話,我就當他是害羞了!”拿一塊甜食往嘴里丟。“能吃嗎?”東西已經拋在嘴里嚼了,還問人能不能吃。
“我是害羞嗎?我憑什么害羞?”黃興忠一肚子氣,這個粗糙的女人,太令他失望。
“我看見你摳手了!你是不是特悶騷那種?”
莊惠英讓人上了羊雜粉絲湯,一人一碗,吃著聊,聊著吃,眾人活絡起來,每個人都出了汗,放下碗又坐一會兒,白金枝就問陳梅梅,要不要到黃興忠家看一看,這是第二步,走得有些急,這是在莊惠英授意下的一步棋。
“可以呀,認認門吧!”她說得輕輕描淡寫,勾摟一下頭發,腦門有了些汗,更嫵媚。
黃興忠就象個提線木偶,整個過程,沒人問他,他的確感到眼前的陳姑娘,與他認識的那些女子不同。
出了門,陳梅梅見大家都是跑了來,就說:“為了節省時間,我看大家都坐上馬車,我趕著去!”
“路不遠,我看大家都走著去,路上還可以談談話。”白金枝這樣說。
“擠一擠,應當沒問題!”陳還在堅持。
“走!上去!”
北風制服那幾個人,從地上用腳勾起一支槍,拿過來一看,原來不是漢陽造,是毛瑟,拉拉槍栓,對準不遠處的低垂下來的彎枝,“別在那兒掛著,下來吧!”“叭---”一槍,斷枝如刀砍一樣,齊刷刷就下來了,“這么好的槍,在你們手上浪費了,往肩上一背,“過來,就這水平,還當土匪?趕緊回家抱孩子去!”幾個人走一邊,他飛起一腳,把那棵粗樹,踢橋下淺灘上,躍身一上馬,然后一抱拳:“各位,對不住,我叫北風,來自北門河,焦原鎮人,家住塌河谷地,青山不改,綠水常流,我們還會見面的!這槍就借給我玩兩天!”
馬蹄聲聲,雪花飛揚,幾個土匪面面相覷,任憑北風消失在迷惘里。
當北風看見北門河時,心中潮起李蓮云的思念,還有兒子震聲,河邊的冰甲,擋不住滾滾流淌的北門河,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迷茫蒼涼的塌河谷地,已經在自己眼前,那些他看不見的皺褶里,蘊藏著極其豐富的內涵,在那里有他賴以生存的動物、植物和一些偶爾可以發現的大洋什么的,這后者是哪來的,他根本不知道,在群山之間,曾經有一條名叫子牙的河,納山中之水,流山之處,在夾屁溝外,和北門河相匯,由于山的質地,多為散松的土質,土里有大量沙子和鵝卵石,所以山塌崩潰到河里,形成了谷地,所以就有了塌河谷地的稱謂。
北家現在人單勢頭孤,加之,北風闖蕩北平多年,父母早已作古,只有一個弟弟,娶了媳婦,也不怎么
來往。李蓮云是北平密云姑娘,是北風走鏢時救下的,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叫白家溝,白姓人占了90%以上,北家依山而居,房子是新建的,獨門獨院,這與當地民居多有不同,當地人不喜歡有院子,這是北平的風格。
第5章:
1
昏天地黑,分不清時時,經過長途奔襲,終于到了家,一帶韁繩,馬兒躍了一下,“咴兒咴兒------”呼哧呼哧踩著門前沙地。
只一會兒,門拉開了,李蓮云笑盈盈牽著震聲立在那兒,她推推震聲:“叫爸爸,爸爸回來羅!進來吧!”
她身子一閃,北風把馬騎進院子,栓在偏旁馬棚里,娘倆個跟過去.
“爸爸,你買一枝槍?”
“嘿,小家伙,別的什么都沒看見,就認得槍!”北風系好馬,把褡褳從背上拿下來,遞給李蓮云,抱起兒子,親一下:“跟我說說,想不想爸爸!”
“偶爾想!”
“咦,這家伙!”
“怎么樣?”
“比賣給鞏德仁要強,比焦原鎮更強,整整七十個大洋!”
“可以的嘛,西涼縣比咱龍澤要強!你把他放下,歇著吧!”
“我不累!我走的這兩天,沒發生什么事吧?”
“北海兩口子來過,要父母贍養費!”
“我不和他們計較倒吧了,他還蹬鼻子上臉,是,是他們贍養老人,可老人的房子和地不都給他了?這是多少錢?我寄過來的贍養費,他們不是照單全收了?我在家,你叫他們要一個試試?”
“又跟人動拳頭?”女人喜悅地用身子蹭了北風一下,笑容象水溢開。
“關門!”北風抱著兒子進門,“噢,對了,褡褳有東西,拿出來!”
李蓮云把褡褳放在磨上,去關大門。然后,去拿褡褳,進屋,“我給你弄飯!”
“我飽著呢,給你和兒子扯了兩塊布!”放下兒子,從李手中接過褡褳,拿出布,其中一塊是紫碎花布,在李身上放一下,“喜歡嘛?”
“嗯!”女人低著頭,臉羞得通紅。
“這一塊是兒子的!”是一種條紋布。
“你查查,是不是七十個?”
“不查了,我還不相信你?”看見靠在墻上的新槍,“這怎么回事?”
“過七里橋時,遇見土匪了,這是他們的!”
“你又用三皇炮捶打人了?”
“不能夠,要是真打,腦漿子不飛多遠,小土匪,教訓一下,就行!”
“不再象以前走鏢時孟浪了?你是有家室的人,你要有個閃失,我和震聲還能活人?”
“誰讓我是個有家室的人?”他用手在李蓮云臉上撥一下,“我不能讓你嫁虧了,不是?”
“二哥,你到底是喜歡鐘老師,還是那個憨皮厚臉的張雨煙,她就是個小狐貍精!”史春鈴自從被沈十一打了之后,第一次這么開朗著。她和黃興忠的事,還沒有開始,便匆匆結束了,除了響鈴替她可惜外,其他人就象不知道一樣。
“你已經有了態度了嘛,不過可能令你有些失望,我對誰都沒有那個意思!”
“我不信,我看你和她們都挺談得來!”
“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不一定為虛,對于未來,倘早,我不想考慮,也許,土木鎮我呆不長久,也許會一直呆在這里,我沒有找到我的理想,只能暫時呆在這兒,世界紛紛擾擾,也許有一天我和大哥一樣,會到南方去,但他的追求不是我的追求!”
“二哥,你說得太深奧,我聽不懂!”
“聽不懂就對了!”史鳳揚撫摸著她的頭,“那個沈十一還沒有來上學?他自己把自己嚇唬住了,一個窮人家的小屁孩,可憐喲,咱家小姐,他惹不起喲!”
史春鈴點點頭。
“他認為他在天上戳個窟窿,其實他夸大自己的的能力了!”
“姐,你真的打算放棄了黃興忠?”史響鈴跺跺腳。
“不然呢?他就是個沒出息的,和我賭氣呢,什么樣女人他都敢娶,想不到他這么重口味,她腳那么大,皮膚那么糙,分明就是男人婆,是不是沒有西紅杮吃,吃個蘿卜也解渴!這是羞臊我,還是羞臊他自己?”史春鈴正在為自己的漂亮而沾沾自喜。
“姐!你看你!你不要的還不準別人要,二哥,不知道姐是不是腦袋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