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取笑完鐘離異,韓云寂卻也開始大言不慚了起來。她彎彎的似月牙一般的眼睛望著大師兄,笑盈盈地說:“大師兄,三師兄都能給你當(dāng)軍師了,那我為什么不能,今天你們有什么話一定要帶上我。”
“哼,本來也是叫你來看好戲的,怕你錯過了可惜。”鐘離異語氣不善。
韓云寂自持自己已經(jīng)得勝一場的氣魄,不想和他計(jì)較也不敢和他計(jì)較,就不做聲,任他口頭上出口惡氣。
只不過她的心思還是被他說的話勾引住了。
她閃亮著眼睛,像個狡黠的絨毛狐貍一樣趴在桌子上,兩只手支著腦袋,好奇地問著:“大師兄,是些什么牛鬼蛇神的事情呀?”
鐘離異冷哼一聲,拉來竹椅坐在了旁邊,依然臭著臉,看來氣得確實(shí)不小呢。
韓云寂有些心虛地笑笑,所幸的是大師兄未能讓這兩個人繼續(xù)膈應(yīng)下去。
“這件事本來就是不想要你知道的,”大師兄說,“連著百里煜他們也一樣,告訴你也算是獨(dú)一份的了。”
他此言一出,韓云寂就覺得事情分外重要了,不由得直起了身子,正襟危坐地聽人家發(fā)言。而鐘離異則好像見怪不怪地側(cè)著身子,擺出對以下消息不屑一顧的樣子。
他這個樣子,韓云寂心里冒火,卻也壓著不放了。
好呀!你們瞞我這么久!
大師兄神秘兮兮地俯下身,抬著腰和韓云寂一樣占據(jù)了桌子的一半,“師妹呀,你知道我們此行究竟是為了什么嗎?”
韓云寂抬眼望著他用來一本正經(jīng)的年輕俊朗的臉,睜大了眼睛,眸子里面都是天真的氣質(zhì),搖搖頭道:“你這么說我就不知道了。”
“哈哈,”鐘離異在一旁笑道,“大師兄先別說,讓她猜猜,看看我們冰雪聰明的師妹能有什么好想法。”
鐘離異犀利的語言怨懟著韓云寂,她這個時候是真生氣了。
“師兄別得意,”韓云寂不服氣地威脅著,“說不定我真的能猜出來。”
鐘離異抱臂靠在桌子上,“大可一試。”
韓云寂吸了一口氣,視線緊緊地盯著對方,似乎是要把他用視線給生生穿透。鐘離異只是笑笑,全然是一幅不在意的樣子。
韓云寂抱著靈劍,離開了桌子。她毫無目的地游蕩了一圈,也是一幅全然沒有感受到兩雙眼睛的注視的樣子。
韓云寂思考的時候總是喜歡抱著劍,不為別的,只是因?yàn)閯δ芙o她安全感。
在七韋,那里是她童年時生活的地方,有姐姐,有家里的老人,下人和管家,還有山下鎮(zhèn)子上的居民們,從里到外,沿著府上后山的瀑布一直到山下無邊無際的荷花池,哪個地方她沒有踏足過?
在百里山,且不說她呆了五年的月下峰,就連后山作為面壁思過之用的山崖她都試圖攀爬過了,如此看來,整個百里山門也是被她了如指掌的。
而要說這個世界上她最了解的也是最不了解的,就要算是自己手上的劍了。
江湖習(xí)武者,待兵器如體膚,有言曰:劍在人在,劍亡人亡。其實(shí)分明可以說得再大一些,哪里是劍在人在?而是權(quán)柄,生存與戰(zhàn)斗的權(quán)柄。
所以,對于一個手握殺人利器的人來說,手上的便是自己的自由,自己的生命。
師父練劍幾十載,不過參透大道一二,那便是大道實(shí)乃無窮。山窮水復(fù)乃是人間常態(tài),甚至已經(jīng)有一幫子支持天道無盡頭的言論了。
只是這些與韓云寂還是太遠(yuǎn)了。對她而言,師父的道理不過是在告訴每一個修行者,手中武器可以全心全意地相信。
就算是窮兇極惡的大邪修,也能成就愛武器如手足兄弟,死后武器繼承主人遺愿的佳話。
武器與主人,是世界上最不可斬?cái)嗟年P(guān)系了。
韓云寂與手中劍,已交心交肺,剩下不知道的,雙方也根本不想藏著掖著。
劍就是一處比之七韋和百里山更令她熟絡(luò)的地方,人深陷安全之中,心會慢慢靜下來,然后思緒放空,走著走著,眼前便出現(xiàn)了最安心的地方,楊柳依依,亭臺水榭,碧波蕩漾,風(fēng)生水起,波光粼粼。
水榭中放著一個檀木盒子,明明還未走近,韓云寂心里面已經(jīng)有了一個答案了。
她想拾起劍前去一看,卻發(fā)現(xiàn)手中劍已經(jīng)消失了。
心里面不會有不安,因?yàn)檫@里就是她最大的安心。
于是乎,她也不緊不慢地走近。水榭藍(lán)色簾子被清風(fēng)吹著,拂過韓云寂的臉上,這感覺十分愜意。
她忽然明白了為什么是藍(lán)色的,因?yàn)樗恢焙芟矚g藍(lán)色啊。
而那個檀木盒子平平無奇地放在水榭的石桌上,既沒有雕刻也沒有縫隙,看起來根本打不開。
韓云寂自然不知道為什么心里面冒出來了這么一個盒子,她倒是十分想找出鐘離異藏著掖著的那個秘密,只是什么東西冒出了她的腦海她也沒有辦法控制,當(dāng)下便結(jié)束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一番走動下來,一點(diǎn)思路沒有。
她背著兩位師兄,不滿意的咬了咬嘴唇,憤懣地想,你們藏著唄,我也有事藏著你們。
可是轉(zhuǎn)過身來,又是個沒得耐心的大丫頭了。
“大師兄,大師兄你就告訴我嘛,你要是有負(fù)罪感,你就別把我當(dāng)個外人了,大師兄你也不能偏心呀,鐘離師兄都知道了!”
她撒潑打滾耍無賴,是因?yàn)檫@招最奏效了。
南宮篁被她怎么一晃,果然把守不住了,“好了好了,本來就是要告訴你的。”
“嘿嘿,大師兄你最好了!”她又看了看鐘離異,翻著眼睛道,“某人氣量真小,切!”
鐘離異也不過是笑笑,哪能真和對方置氣。
“好了,斗氣的話以后再慢慢斗,先聽我把話說完。”
韓云寂立刻安分地坐好,規(guī)規(guī)矩矩地,絕不搗亂。
南宮篁微笑著,眼睛彎彎,對于她的安分守己很滿意,“有些事情先跟你說了,免得你之后亂猜,”他道,“你知道這些年蓬萊島在修真界混得已經(jīng)算是風(fēng)生水起了,稍微干一些只手遮天,呼風(fēng)喚雨的事情還是足夠的,也就是因?yàn)檫@樣,它的危害才大。”
“所以……”
“就是說師門其實(shí)并不想讓它繼續(xù)這樣。阻斷它與五毒宮建立聯(lián)系,防止它在明年仙盟大會脫穎而出,到時候,不管入闌派有沒有取代紀(jì)幻宗,七大仙門必須依然是七大仙門。”
他直勾勾的看著南宮篁,十分鄭重地反問:“你懂了嗎?”
韓云寂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蓬萊島?仙瑤門嗎?”
這會兒是鐘離異跟個假人一樣點(diǎn)點(diǎn)頭了。
韓云寂看了他一眼,湊近小聲地問道:“大師兄,方便透露下是門內(nèi)哪位長老的打算啊?是掌門嗎?”
“不知道呢,反正上傳下達(dá)的,你懂的。”南宮篁也小聲地悄咪咪說著。
他們兩個人做賊似的,各種行為都在說著此地?zé)o銀三百兩,惹得鐘離異忍不住發(fā)笑。
“行了,你們兩個。秘密也知道了,滿意了嗎?”鐘離異問韓云寂。
韓云寂回到座位上,坐得舒舒服服,整理著剛剛趴下弄亂的頭發(fā),說著:“也沒有什么滿意不滿意的,就是覺得奇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必一開始瞞著我們呢?”
“那不是怕像你這樣藏不住事的人到處傳嘛!”鐘離異立刻回懟道。
韓云寂笑了,“我還會到處傳?瞧好了,我肯定比你適合當(dāng)軍師。”
“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
兩個人打完賭后氣氛冷漠了一會兒,然后兩個人又異口同聲地說:
“大師兄!”
“師兄。”
而后,兩雙眼睛又一瞬間碰到了一起。只一瞬,電光石火,一觸即分。
鐘離異伸伸手,“你先說。”
韓云寂有些不自在地抽抽嘴角,恐怕是有些話想對他說。“大師兄,明日出發(fā),該不該換條路呢?”
南宮篁思索著,“入苗疆好像并沒有其他的路了。”
韓云寂有一些得意,她道:“明面上是沒有,但入苗疆能有那么多道聽途說,也不是完全不可信。之前在月下峰沒事干,和羅裳整理了一些卜算子樂談上的傳聞,說不定會有用。而且,我這里還有專門向阿姊要的消息,你也知道的,阿姊是做生意的,他們商人的消息最準(zhǔn)確了。”
南宮篁蹙眉想了想,認(rèn)可道:“倒是可以一試,只是,明日還得走大路,我們要與先行的忘年谷碰面。”
“忘年谷?”韓云寂驚呼道,她是全然沒有猜到的。
忘年谷有謫仙之風(fēng),修真界人人皆知,如今,更有并蒂花為谷中新秀,可謂是羨煞旁人了。
只是,不知道忘年谷會不會派那兩位之一出谷?
這也并不是韓云寂感到驚訝的原因。先前道出仙瑤門前來,韓云寂覺得意料之中,不僅僅是她想到了,而是卜算子樂談是猜到了;而忘年谷,韓云寂和羅裳可是更本沒有聽聞一點(diǎn)消息。
“大師兄與忘年谷都有聯(lián)系啊!”韓云寂真心地感慨。
“不是我聯(lián)系他們,”南宮篁伸出右手,手上并指夾著一張黑色符紙,“是他們恰好等到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