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每一天何秋都會借著買魚的由頭來找喬燦,有時會帶些新鮮玩意兒過來,有時只是坐在河湖邊靜靜地陪著喬燦。村子上的婦女靈敏地嗅出兩人不同尋常的關系,閑言碎語悄無聲息地傳播開來,何秋的父母知道兒子多年的心意,并沒有因此而阻止他,更何況何家是村子上大戶,沒有人愿意自討苦吃,喬燦對于何秋父母的反應有些意外。那天下午,陽光正好,喬燦將漁網拉近,把魚倒進水桶里,她假裝不經意地問:“你……你怎么和你父母說的啊?”何秋一時沒有說話,他有些高興,這么多天,她終于主動找他說話了,在何秋眼里,喬燦已經有所松動了。“我沒說什么,他們知道你人好,本身就對你有好感,你回來這些日子他們也看出來了,反正在我們家,你就是頂頂好的人,我們才是攀高枝了。”喬燦笑出聲來,這番話沒有傳達出喬燦想知道的東西,但是喬燦還是被何秋的真誠感染到了。那天他們聊了許多,何秋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喬燦的鄰居一直在騷擾她,喬燦盡量避開他,可是那天夜里加班回來,還是被堵住了,拉進了地下室,黑夜里被塞住嘴嗎,鉗制住手腳,身體被一雙粗糙的手胡亂摸著,耳朵里全是男人粗俗的語言,感覺有一身滑膩膩的蛆在爬,在男人得手前,喬燦的丈夫找了來,手電筒的燈光剛好打在交纏的兩人身上,喬燦眼里盈滿了淚水,丈夫過來和鄰居扭打在一起,越來越多的人聚集過來,那天的地下室亮的可怕,熱鬧的瘆人,一雙雙眼睛好像穿透了喬燦的身體。何秋感覺心被揪住了,恨不得去殺了那個人,那些人,但喬燦握住了他的手,平靜地搖搖頭。她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說出這些事了,看來待在這里的日子還是讓她有所收獲。“不說了,我請你吃魚,我自己燒。”喬燦站起來拍拍褲子朝家走去,喬燦搖擺的馬尾又將何秋帶回了舊日。
屏幕停在了光影與背影交織的何秋的眼里,然后一片漆黑,馮昳想,果然是便宜沒好貨,自己在地攤上淘來的碟片,卡在了一半,吊足了她的胃口,后來馮昳四處搜尋,再也沒看到過《春絮》,那段未盡的影片隨著馮家接二連三出事慢慢藏進了馮昳心底,那是最后的美好的時光,影片的主人公也停留在了幸福的時刻,馮昳沒有去搜過影片,她想有一天她會遇到那張碟片,再像過去那樣看。今天看到的那塊招牌一下子引出了她許多舊日回憶,念舊不是件好事,馮昳及時止損,帶著一身疲憊回家。
書店的二樓一片漆黑,只有電腦上的光亮映射在男人冷漠的臉上,電腦上是馮昳未看完的片段,女人和男人在飯桌上說笑,那一刻盧勖清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然后他按住了暫停鍵,取出碟片,裝進盒子,他從來都沒有看完過這部影片,也不愿看完,好像自己沒看完它,如影片一樣的悲劇結尾也不會發生在自己父母身上。盧勖清的父親違背家里意愿選擇了文學創作,在劇院認識了話劇演員阮夢,阮夢熱愛表演,但由于外表不夠出色,在劇院里只能做個跑龍套的,但盧昊揚十分欣賞她,二人迅速進入熱戀期,盧昊揚傾盡心力創作《春絮》,并自掏腰包與阮夢共同出演,沒有排片,沒有宣傳,只有兩人共同好友圍坐在一起看著這部愛意濃厚的悲劇,當時阮夢剛懷上盧勖清,二人商議著孩子出生后去刻成碟片,留作紀念。十五歲前,盧勖清在鄉下度過了一段快樂溫馨的時光,當時的日子雖然清貧,但一家人待在一起總歸是好的,父親用稿費還有之前從家里帶出來的資產,母親在家里帶他,偶爾回去劇院客串自己喜歡的角色,每周末夫妻倆兒都會帶著盧勖清出去看一部電影,以至于盧勖清從小便有了一個文學夢。但好景不長,那天,盧父帶著盧母去外省醫院看病,盧勖清在家里等著兩人回來帶他去看電影,但是夜里等來的只有醫院的電話,還有一群陌生的親戚,帶他回了那個所謂的家。
葬禮那天,來了很多人,二伯盧昊權忙前忙后,在外人面前傷心至極,對自己的哥哥情意深重,可是盧勖清清楚地記得前一天夜里,祖父盧顯林宣布由他繼承公司時,他極力壓制的嘴角和眼底遮不住的喜悅,他在祖父面前笑語盈盈地告訴盧勖清,以后他會代替父親照顧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和他說。祖父一走立馬變臉,讓他老實點,如果和他那個沒出息的爹一樣就更好了,只要不挨他事,他還是會好好待自己的。那樣的兇狠,那樣的輕蔑,和今天判若兩人,原來這里的家是這樣的。
從那以后,盧勖清就學會了收斂自己,在外人面前癡心文學,對企業管理只字不提,在祖父面前裝的大膽放肆,消磨了祖父對父親以及自己的歉意,盧勖清不想欺騙傷害老人家,但是只有那樣盧昊權才會讓他安穩的讀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