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萍萍的到來，讓玉檄停留了一晚，他想讓萍萍好好洗漱休息一番，明日再上路。

韓江大多數時候都把民間小伙計的角色扮演得十分到位，話少，實干，嚴肅誠懇。玉檄也越來越信任他，玉檄的貼身衣物，父親留下的一些銀錢都交給他保管，玉檄總是覺得只要韓江在他身邊，他就覺得心里特別踏實，天不會掉下來，路也沒有無處可走的。

韓江冒著傍晚的寒氣在后院劈柴，啪啪啪，挽起袖子不過一刻的功夫，已經劈好了三大捆木頭。早秋的夜是冷的，微寒的北風不近人情，它不僅要吹落樹葉，也要吹涼每一戶人家的枕席。

這三捆薪柴，一捆給萍姑娘燒洗澡水，一捆給她暖房間，這剩下的一捆給少爺暖房間。他在寒風里挑著水，一桶又一桶，來來往往，忙活著。從額頭和手腕間滲出一些汗珠，他放下水桶，整理額角濕潤的頭發，并不細嫩的手指輕輕撥弄，將不聽話的頭發都捋到后面。在微暖的夕陽下，他的麻布短襖多了一層紋理，不是縱橫交錯的織線，是最原始的平靜。

他的身影像一道烙印，藏在那個秋風蕭瑟的傍晚玉檄的心里。玉檄最初收下韓江的目的并不是讓他做最累的活計，而是誠實的希望認識這個有頭腦的兄弟，所以當他知道韓江砍柴挑水之時，心里只有搭把手的念頭。

只是在黃昏還未退卻之時，那份光芒恰好照在他身上，恰巧他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都是那樣純然，被他看進心里去了。

玉檄伸出了手，卻不敢再上前一步，愣在那里不知如何自處。

久久的，玉檄朝著西邊看去，有一半的太陽，鮮艷得似初生，周遭的天被染得絢麗異常，桃粉色的云在紫色的天空蜉蝣似的飄蕩，漫無目的的來去，一會兒遮日，一會兒分作兩團，一會兒作薄霧般消散。玉檄望著云生出人的意志，他忽然覺得這云不就是他嗎？

在無形中存在，又在暗夜之際消弭。

“一介蜉蝣也噫。”

離開之時，玉檄又去了祠堂，他叩拜列位祖宗之后，再最后看了一眼生養他的那寸土地，踏上新的路途，前路兇險，或者荊棘遍布，猛獸虎視眈眈，抑或廣闊無垠，窮發不毛。玉檄沒有退路，亦無悔。

韓江駕著馬車，他們三人向北出發。

穿過車水馬龍的布魯集市，就是一片樹林。

這一帶兩邊都是高聳入云的柏樹，柏樹下長一些蕨類，還有爬山虎和各種不知名的野花，白天經過這片樹林是一件美事，有滿眼翠綠和鳥語花香，耳朵尖的還能聽見遠山深處泉水叮咚的旋律。但是一到了晚上，睡覺的小動物都醒了，各種爬蟲，它們挪動身體，伺機埋伏尋找獵物，在這種類豐富的樹林里游刃有余，以填果腹之欲。毒蟲蛇獸發出奇怪的聲響，讓人心里發毛。

這森林只有這一條大道可走，最近，雖是直線的，但卻要行上一日半夜才能走出這森林。

而路邊又有很多馬愛吃的，馬車走一半，停一半，馬吃飽了才走。就不巧，這段路程花了一日一夜的功夫。

白天過得快，夜里漫長恐怖。

萍萍膽小，在馬車里不敢閉眼睡覺，也不敢點燈，一口氣吹滅了馬車外面掛的四盞燈籠，給韓江氣得夠嗆。

他才去檢查韁繩的功夫，燈就滅了，還好他已經檢查完了。他氣沖沖的撩開馬車上的布簾子：“萍姑娘，你這是干什么？！”

“奴，奴家害怕！草叢里有東西。”她可憐的縮在馬車的一腳，看著玉檄。

“韓江，由著她吧，她也是害怕。”玉檄轉頭對韓江說。韓江離得遠，在夜色下韓江看不清玉檄的臉，不知他的悲喜愁緒。

“峖哥哥，我怕。”沒過一會兒，萍萍那丫頭又往玉檄身邊挪了挪，她拉玉檄的衣角，帶著哭腔。

馬又餓了，看到好吃的，抬不動蹄，一撂蹶子把馬車弄了一個大翻滾，里面的人左右搖晃，晃得人差點分不清南北。萍萍奸猾，趁著機會假意頭暈，順手抱著玉檄的手臂，鉆進他的懷里。

韓江猛地一拉韁繩，馬兒不再鬧騰，安靜的吃草。情勢穩定下來韓江才松下心，回頭問玉檄的情況“少爺，你們怎么樣？！”

“沒，沒事兒。”玉檄一個激靈，一邊回答韓江一邊推開萍萍。

“男女授受不親，得罪表妹了。”

萍萍臉色發青，一邊在心里罵他呆子，一邊故作柔弱：“峖哥哥，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