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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落筆《紅樓夢》《詩三百》

距離他召集京都有名望的藥師公開探討上古藥方為婉兒醫(yī)治而過了兩天。

這兩天,不光是他,那些被他拉上船的藥師大家在盯著婉兒服藥后的癥狀,還有父親,宮里都在關(guān)注。

而這個效果,現(xiàn)在已經(jīng)送到他面前。

“二公子,婉兒小姐服下藥后,李首醫(yī)為首的幾名宮中御醫(yī)已然為其再行把脈探看,皇家別院傳來消息:”

林珙端坐在紫檀木座椅上,他神色波瀾不驚,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叩打著身前的紫檀木桌案,他垂下的眼眸輕抬眼皮,淡笑看向下首垂首拱手的心腹,

“如何?”

心腹稍稍抬起頭,臉上是與我榮焉的欣喜,“二公子真乃神人,護妹之心天地同感,賜下藥方,婉兒小姐脈象已然不再虛浮,李首醫(yī)等御醫(yī)共同斷言,若是群主按時服藥,配合二公子的開窗通風,飲食均衡,按時作息康復(fù)幾率極大。”

林珙按下叩打桌案的手指,他虛扶一把心腹,薄唇輕啟:“賞白銀百兩。”

“多謝二公子!”

心腹大喜,連忙雙膝彎曲跪地叩首。

林珙收回眼神,不再去管下方以頭愴地的心腹。

這個藥方,目前看來,對于婉兒的病情是有用的,但是肺炎在現(xiàn)代也是令人聞之色變的重癥。

他要想想別的辦法,書里是怎么寫這一段的。

林珙垂落眼眸,回憶著書中關(guān)于范閑徹底醫(yī)治婉兒的描寫。

以毒攻毒。

導(dǎo)致了婉兒身體虧虛,不孕不育。

后續(xù)調(diào)養(yǎng)婉兒的身體。

這個方法過于危險。

他不行。

若是婉兒因他出現(xiàn)意外,即使是范閑之法的兜底,婉兒不孕不育了。他也無法接受。

林珙皺著眉,他非醫(yī)學出身,救人看病實在非他所能。

現(xiàn)代醫(yī)療也有講究心情愉悅療法,或許可以嘗試下偏方。

先以此藥方減輕乃至維持婉兒的病情,再疏導(dǎo)婉兒的心病,若婉兒能時刻覺得自己是被愛的,想來她的心情也不會如此憂思。

還有大寶。

“來人。”

“二公子。”

心腹聞聲疾步進屋,拱手垂首等待示下。

“京都之中,可有什么游玩去處?”

林珙淡淡問道。

游玩?

二公子這是長大了?

心腹顫顫抬頭瞧了眼上首端坐風輕云淡的二公子,他遲疑得小聲開口:

“流...晶河?”

林珙啞然,他垂眸落在下首惴惴不安的身影上。

心腹垂下的腦袋在感受到上方公子的視線時,垂得更低了。

二公子,這幾日似乎越發(fā)威嚴了。

明明只是一道視線,卻讓他感到心驚。

如同一座大山睥睨螻蟻般。

公子,這是回答得不對?

“...公子,是要散心?”

心腹之所以是心腹,自然有其本領(lǐng),察言觀色,體恤上意。

只林珙一個眼神,便曉得自己回答的方向怕是不得主子心意。

林珙淡然的眉眼,微不可見的挑了挑眉,他移開眼神,似在解釋,又似在自言自語,

“我觀京都這幾日天氣和煦,想帶大寶和婉兒出城游玩。”

心腹了然,他抬起頭,狗腿般上前媚笑著推薦著,

“二公子,這季節(jié)城外油菜花可開了,黃油油的一片,風吹過,那可是花海翻飛,彩蝶飛舞。”

“我記得城外那油菜花海邊還有處小河,抓魚戲水都是好去處。”

林珙淡淡瞥了眼口若懸河的心腹,在后者凝固的媚笑中,他伸手為其整理了下凌亂的衣領(lǐng),神色淡然得隨口吩咐下去。

“安排下去,兩日后,我?guī)Т髮殹⑼駜撼龀恰!?

心腹呆愣在原地,他家尊貴的二公子在為他一個卑賤之人整理衣領(lǐng)。

林珙伸回手,他拿起筆架上的狼毫大筆,毛筆尖沾了些許墨汁。

身旁的那人還站著,林珙微微抬頭,他輕聲開口。

“下去吧,”

“是!”

林珙提筆,自空白宣紙上落筆。

“還有下次不要笑得這么丑。”

“是!”

心腹頓住腳步,轉(zhuǎn)身垂首拱手應(yīng)下。

復(fù)雜的情緒來得很快,心腹也不知道,這些年自跟隨二公子后,衣食住行不再是昔日江湖流浪,吃了上頓沒下頓,可是相府門第之高,他能從三千侍從中一躍成為公子的心腹,其中所付出的又是多少血淚。

他知道,這一切都以為二公子在危急時刻付出性命為代價。

只是這一瞬間,他覺得這是值得的。

二公子,林羽在,您在,林羽不在,您亦在!

毛筆在宣紙上落下三個飄逸的楷書:紅樓夢。

林珙放下毛筆,他居高臨下瞧著宣紙上的這三個字,范閑的紅樓。

范閑,你將紅樓片段默寫在與范若若的家書中。

其實,他真的很想猜猜你范閑寫下紅樓時是怎樣的心情。

林珙淡然拿起桌案上那未干的宣紙,他輕輕吹了吹。

范閑,我知道你會有很多解釋,冠名堂皇的借口。

我猜你會說:若若身在后院,庭院深深,他默寫這紅樓,是為了若若解悶。

又或許:若若一個弱女子,柳氏身為繼母,定然會敲打若若,不如默寫紅樓,讓若若瞧瞧這紅樓夢中的女子是怎樣生活在那個大觀園里。

亦或是:此世界話本小說過于膚淺,不若他默寫紅樓,讓這幫古人開開眼。

如若不然那就是:穿越多年,他都無法分辨他是否穿越了,這紅樓或許是他在現(xiàn)代的唯一憑證,將它默寫出來,流芳此世界亦可,單為若若解悶亦是他對妹妹的拳拳之心,總歸是他范閑的思鄉(xiāng)之情。

范閑,你看,我猜得對不對。

林珙薄唇勾起,他伸手握上方才擱置在旁的狼毫大筆,筆觸落在宣紙上。

范閑,他林珙就比你來得干脆,他就是欺世盜名。

你若真的不是為了借《紅樓夢》壯你范閑之名,其實簡單的很。

不寫出來,不就不需要向若若解釋:那個曹先生不是你。

只是,這一次。

范閑,你怕是要落空了。

林珙淡笑得瞧著桌案上那寫滿的宣紙,他將其放置在一旁,又取過一張空白宣紙。

落筆。

《唐詩三百首》

《宋詞》

《元曲》

......

書房里,林珙頭也不抬,手提狼毫大筆,下筆如有神,硯臺上的墨水幾近枯涸。

婢女輕手輕腳入內(nèi),燈燭炫煌中,林珙閉目思索著,隨著他的沉吟,手中的筆越發(fā)快了。

心腹等人已然被他喚到身旁伺候。

有人磨墨,有人收攏已寫成的宣紙,有人分別分冊收集,有人奉茶......

書房內(nèi),熱火朝天。

主院。

“大寶,多吃點肉。”

“爹,你也吃肉,長胖胖。”

林若甫遞菜還未收回的手指一頓,他慈祥卻威嚴的面容上倏然笑開。

面前的大寶童言無忌,率真可愛。

他含著笑意的眼眸一暗,只是他終有老死的一日,若他百年之后,他的大寶誰能護......

“爹,吃飯,涼了不好!”

大寶端著碗筷,抬頭看著面前怔在原地不動筷子的父親,催促道。

爹爹不乖!

大寶最乖!

“袁先生,”

袁宏道邁著急促的步伐,向屋外走來。

大寶眼神一亮,舉起筷子,遙遙向袁宏道笑著打招呼。

“大寶好啊,”

袁宏道笑瞇瞇得跟大寶問好。

“袁先生,你吃飯了嗎?”

大寶指了指桌案上的飯菜,天真無邪得想要扒拉袁先生一同吃飯。

林若甫輕瞥了站在他耳旁的袁宏道,后者會意,半伏著身子,低聲向其匯報。

隨著袁宏道的話語,林若甫的眼神越發(fā)亮。

他放下碗筷,瞧了瞧還在努力扒飯的大寶,溫和開口:

“大寶,你在這乖乖吃飯。”

“爹,你不吃了嗎?”

林若甫看了看放下碗筷的大寶,他思索了會,唇角邊的笑意越發(fā)盛大。

“大寶,要不要去看看珙兒。”

“二寶嗎?好啊好啊。”

林若甫失笑,他起身,從懷里拿出條暗色織金錦帕,輕輕為大寶擦去唇邊飯粒。

“那走吧。”

林若甫伸出手,大寶遞出自己胖乎乎的短手,三人向著林珙的院子而去。

書房。

“二公子,真乃文曲星下凡!”

“什么文曲星啊?我們二公子肯定是天神降世!”

“二公子,喝口茶吧。”

“是啊,二公子,您都寫了這么些時間,停下來休息會吧。”

林珙輕抬眼皮,掃過桌案前的五六人,他們懷里都收攏著厚厚的宣紙。

他淡然放下毛筆,輕輕活動了下久坐的身軀,以及一直工作的手腕。

心腹適時躬身遞上熱茶。

林珙看也不看,施施然接過茶水,他吹了吹茶杯里沉浮的茶葉,淺淺呷茶。

銀針白毫。

這季節(jié)的新茶,銀針白毫,茶水清澈,聞之清香,入口綿軟。

“相爺。”

“相爺。”

“相爺。”

書房外,適時響起一片問安聲。

林珙放下茶杯,他起身,只是他還未動作,林若甫已然一腳踏進了書房。

“二寶!”

一聲驚喜的呼喊,在房內(nèi)響來,林珙失笑,他噙著寵溺的笑,靜靜瞧著林若甫身后的胖小子林大寶。

“大寶,我不是跟你約定了秘密嗎?”

林珙抬步,大步走向書房門前站立的林若甫三人。

“兒子見過父親。”

他拱手垂首行禮。

林若甫扶起林珙,他方才便掃視了屋內(nèi),果然如袁先生所說。

方才入院時,書房里傳出的那些說話聲,他也聽得分明。

難道珙兒真的又要給他一個驚喜了嗎?

只是,這話嗎。

林若甫淡淡一笑,他隨意開口。

“我和袁先生還有大寶,飯后消食。方才在你院子里聽到些話,我便過來瞧瞧。”

袁宏道會意,他笑著向林珙見禮。

“他們抱的是什么?”

大寶趁著三人敘話,摸到了那幾人侍從身前。

他側(cè)著身子指著每個侍從懷里抱著的一踏宣紙,懵懂得看向林珙。

袁宏道上前幾步,走到大寶身前。

林珙神色淡然,再次拱手垂首行禮。

“父親,孩子方才腦海里浮現(xiàn)些許詩詞文章,一時心癢,便付諸筆端。”

林若甫點了點頭,他沉穩(wěn)的眸子里亮起亮色,緩緩開口:

“既然來了,可讓為父一觀?”

“自然。請父親點評。”

林珙直起身體,他長袖一張,身后站立的心腹侍從會意,將各自懷里收攏的文章詩詞一一展開,懸掛在身前。

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

君不見滿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fù)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紅樓夢》

......

燈火炫煌下,林若甫沉穩(wěn)的雙眸一滯,他快步上前細細品析這些詩詞文章。袁宏道溢著笑意的臉龐一頓,他前傾著身子伸長了脖頸,趴在一首宋詞前。

大寶咬著手指頭,他茫然得站在原地,望著失態(tài)了的兩位長輩。

林珙施施然抬步,站在大寶身前,他伸出手抓住大寶肉嘟嘟的兩頰肉,瞇著眸子。

“大寶,你這是又胖了些哈。”

“唔唔唔......”

“多吃一點蔬菜,肉也要吃,但不能不吃蔬菜。”

林珙微微伏下身子,認真得向大寶囑咐道。

二寶這體型雖然富態(tài),但是這般年歲便這么胖,對他的健康不利。

還是要給大寶制定健康飲食計劃。

另外,林珙粲然一笑,手下的大寶也隨之笑開。

“大寶,過兩天,二寶帶你和婉兒出城游玩好不好?”

“出城玩?”

“婉兒?”

大寶的眼神一亮,出去玩和婉兒,二寶也去。

“好!”

“那大寶,二寶明天早上找你散步好不好?”

“啊。”

林珙又捏了捏大寶臉頰上的軟肉,在他的游玩誘惑下,大寶應(yīng)下了。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好一句一蓑煙雨任平生。”

林若甫停留在蘇軾的《定風波》前,感慨萬分。

因著林珙他是個卑鄙小人,故而以上這些都沒有提上作者名字。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

袁宏道一字一頓,到最后一個字時語氣激昂,似壯志凌云。

林珙收回手,靜靜與大寶立在一旁。

等到兩位大佬賞析過后,這才與林珙搭上話。

“珙兒,這些都是......”

林若甫看向眼前長身玉立,一身玄衣氣度天成的林珙。

若說這些是珙兒揮筆寫就的,他還真不信。

只是,林若甫與袁宏道眼神對視,他們都有些難以相信。

我兒林珙竟這般大才?

可這書房內(nèi),就這些人,他們的底細都是清清楚楚的,而他們素日的表現(xiàn)......

林珙上前一步,再次拱手垂首行禮:

“不瞞父親大人,這些詩詞文章不知何故突然出現(xiàn)在孩兒腦海里。”

林若甫一默,想來都是我兒的奇遇。

袁宏道也閉口不言。

一時間,書房內(nèi)寂靜無話。

“珙兒,可是要刊刻成冊?”

半響后,林若甫眼神輕掃過周身站立的幾名侍從。

“是有這個想法。”

林珙沉吟幾息,抬起頭,淡淡笑開。

屋外,皓月懸掛枝頭,月華清明。

林珙送走林若甫三人,在大寶的依依不舍中笑著提醒了其明天清晨一起散步。

果然,后者一臉烏黑的走了也不叫著要和二寶睡。

“二公子,”

林珙負手立在檐下,玄衣隨著清風翩躚。

心腹垂首上前。

他輕瞥一眼,淡淡吩咐著后續(xù)事宜。

“連夜,將這些在自家商鋪里刊刻成冊。”

“另外......”

心腹連連應(yīng)諾,疾步退下。

林珙輕抬眼皮,仰望天邊月。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

男子聲音低沉,話語聲極快的在風里消散。

范閑,你既不以詩才自傲,孤高傲岸,那我便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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