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在睡夢中，聽到孩子嚶嚶的哭聲，睜開惺忪雙眼，孩子在床上扭來扭去，她觀察了一下，考慮著大概率是肚子不舒服，抱起這個將近30斤的孩子，左手托著屁股，右手給他不斷地捋著后背，想著給他順順氣，以往數不清的日子里，半夜被吵醒哄孩子的經歷已經讓她久病成醫了。

“安安，別哭了，媽媽保護你，我們不怕怕，你現在會說話了，如果哪里不舒服和媽媽講。”娟子一邊拍著孩子，一邊安慰道。

安安還是哭來哭去，聲音也比之前變大了一些。娟子無奈，只能豎抱著他走來走去。后來娟子實在走得太累了，就抱著孩子坐著，后背依著床頭的軟包。

娟子的后背有點隱隱作痛，靠在軟包上，自己的腰才稍微舒服一點。

坐了大概10分鐘，娟子發現自己尿急，只能把孩子放在床上，去衛生間，孩子剛沾到床鋪就哇哇大哭，娟子也沒辦法，只能邊安慰邊加快速度：“寶兒，媽尿個尿，一會兒就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宋季晨進來了“孩子怎么了？”剛從衛生間出來的娟子沒答話。

過了幾秒鐘，娟子抱著孩子拍了拍，孩子哭聲變小，她隨即對宋季晨說道：“你幫他找找水杯。”

季晨問：“在哪里？”

娟子答：“大概在床防摔蚊帳的四個角落里，你摸一下。”

季晨隨意摸了幾下，便說“沒有啊。”

娟子無耐，只能自己斜著身子去季晨摸過的角落再找一下，她抱著孩子，不太方便，手伸得老長，終于在季晨說沒有的角落里找到了孩子的水杯。

丈夫季晨轉身就要走，娟子問道：“你是要到別的地方睡嗎？”

季晨說：“不是，我在看電視呢。”說完徑直走了。

娟子發現孩子又再次睡熟，輕輕的把孩子放下，就像一位訓練有素的士兵放一枚一不小心就要爆炸的手雷一樣，小心又警惕。

成功放下孩子，娟子長舒了一口氣，躺在床上但是卻睡不著，自己下身有點癢癢的，怎么撓都不解癢，恨不得要撓破。

娟子知道自己快來大姨媽了，每次來大姨媽都會經歷幾天這種難言的瘙癢。

她起床，去衛生間沖洗了一下，好受了一些，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機，顯示凌晨一點，她去客廳看了一下丈夫季晨，他還在有滋有味的欣賞著電影。

娟子無奈：“大哥，都幾點，你明天不還要上班嗎？”

娟子無奈又有點生氣的時候就會叫丈夫“大哥”，帶點揶揄的意思。

季晨答道：“還剩最后一點了，看完再說。”

娟子自己回了臥室，她睡不著了，丈夫過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跑到床上呼呼大睡。

娟子心里很不是味道。

她想起生孩子以來的這三年來，有無數個夜晚，孩子會因為各種到現在也不清楚的原因哭鬧，有幾個哭鬧厲害了，她只能帶著去醫院。

大多數時候都是她自己獨自一人哄著孩子，孩子哭哭啼啼，喜歡大人抱著他走一走。

單手抱著還蠻重的孩子，另一手打開防摔蚊帳或者護欄，要費好大力氣。

丈夫每周回來一天，能住兩晚上，但是很久以來他都選擇自己一個人到另一個房間去睡。

有時候娟子會過去看一下，基本上都是在耍抖音或者快手上搔首弄姿的擦邊舞蹈。

娟子看到有點心理不適，叫他過去睡，他不愿意。

找些不著調的借口搪塞過去。

比如，床不夠我們三個人睡的，孩子總是滾來滾去的。

娟子一聲冷笑心里暗想“你只不過覺著孩子影響你看美女而已。”

宋季晨后來又和娟子、孩子一張床上睡了，具體為什么一張床上睡了，娟子也不知道。

還是每周兩晚上住家里，一張床上睡了之后，孩子哭了，還是只有娟子一人起來哄，宋季晨也只不過附和兩聲“怎么了”就又翻身睡了。

但是哪怕只有這兩聲“怎么了”娟子也覺著比之前有安慰一些，好像沒那么孤單了，起碼有個人聲能響應一下，好像沒有那么孤軍作戰。

娟子想起之前無數個丈夫在另一個房間看美女、看電影的場景，她心里一緊。

她又想起，丈夫這些日子大概率又是把襪子和內褲放洗衣機里一起洗，才導致自己婦科疾病又嚴重了。

她和丈夫說過，你不要這樣，你腳有嚴重的腳氣，襪子和內褲一起洗，女性很容易患真菌性陰道炎，你在宿舍的時候襪子手洗，你回家之后我替你洗襪子。

娟子其實覺著自己挺卑微的，就這事，她和宋季晨談過四五次，每次都打著腹稿想著怎么委婉提醒他，讓他配合。前幾次宋季晨果不其然就是敷衍她，依然外甥打燈籠——照舊。

她只能再多說幾次，貌似后面能配合他？她也不知道，只能苦笑。

每次洗宋季晨的臭襪子，娟子都會有點不舒服，這不舒服更多是心里的，一件小小的事情，卻需要耗費娟子這么大的心力去溝通去交流，還經常無果。

娟子腦子里閃電般的想起了很多：談戀愛時，宋季晨一個人在電腦邊看視頻，娟子一個人在床上也是睡不著。

那時候他們窮，只能租一居室的房子來住。

那時候娟子就有一種感覺：只有做愛時，倆人是同頻睡覺的，其他時間宋季晨大都是搞夜晚娛樂。

即使同一屋檐下，亮光會影響到別人，他也不管不顧。

“這是多少個不眠夜”

“為什么溝通這么累”

“換一個人會不會也是這樣”

“為什么會選擇他結婚”

“不結婚的話會不會生活得好一點”

“我可以去哪里？”

娟子里一時腦子里涌入了很多想法，最后一個想法：“我能去哪里呢？”

她又問了自己一遍，好像哪里都去不了。

她想起自己手機微信上，哥哥給她發來的微信：“娟兒，借我300塊吧，過幾天還你。”

這樣的短信不少于20次，他哥每次聯系她基本上是借錢，有一次，娟子大學剛畢業，跟著團隊去威海出差，在威海那么美麗的地方，她還記得被哥哥氣哭，哥哥瘋了一樣的跟她借錢，一次電話不通，就諸葛連弩般的打幾十個，現在想想，如果今天的娟子穿回到過去，她應該會把哥哥拉黑，但那時候的她給她哥哥轉了1000塊。她那時候每月工資3000塊，要給媽媽每月打1000的生活費，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過的那個月。

這個世界自己可以去哪里呢，好像真的沒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爸爸一年不會主動給她打一次電話，媽媽每次打電話都是哭訴別人對她的不公，她和別人的吵架，大姐打電話都是抱怨，媽媽又潑婦了，她打了媽媽是情有可原。

原生家庭中的這些她覺著挺不堪的，她沒有和別人提過，丈夫也沒有提過，提了只能成為別人眼中的笑料，會把她一并帶入小丑的角色。

哎，沒有什么地方可去。

也許從門當戶對的角度我只能選擇這樁婚姻吧。

我是不是哪里做錯了，本來可以過得更好的？

娟子大腦里天馬行空，心猿意馬的出現了很多片段。

她想起一個視頻里一個小女孩說過的一句話：“我爸媽為什么不問問我的意見，就把我生出來。”

如果生孩子需要征求孩子意見，孩子又能提前預知到自己想過的生活，我相信這個世界人口至少可能會少一半。

娟子想著：如果我媽提前問我的意見，我肯定選擇不出生，實在沒有勇氣再去重新經歷過去的一切。

娟子1點就醒了，一直撐到早上四點多，起來，洗漱，刷牙，洗澡，整個一流程下來，總算熬過了6點，喝點清水，發現婆婆起床了.

娟子問了句“媽媽，你今天怎么起這么早。”

婆婆很精明的來了一句“你咋這么早”

娟子說“我上班啊，有事就早一些。”

婆婆不甘心又來一句“平常也沒見這么早。”

娟子說了一句“你平常不也是八九點起嗎，為啥今天這么早。”

其實婆婆今天為什么起這么早，娟子可太知道了，她兒子周一上班前，婆婆會早起替兒子做好飯，但是娟子是從來沒有這個待遇的。

這個家里的“雙規”無處不在：

宋季晨作為兒子上班前能吃上婆婆做好的早飯，娟子是吃不上的。只有一種情況下可以，那就是出門時間要和宋季晨一樣，趕上自己出去得早，基本上娟子就是帶點零食墊墊肚子。

每次帶孩子出去玩，你要喊上婆婆一起出去，基本上是不可能。

要么“暈車”，要么“怕熱”，要么啥理由都沒與，毫不含糊拒絕，一邊漫不經心的看著手機，一邊一張老臉坦然的說著我不去了，一點糾結和猶豫都沒有，她不太怕得罪娟子。

反而是娟子小心得多，會問婆婆：“一起出去玩吧？”娟子心想：“你要不問這一句，婆婆心思重，會覺著你對她有分別心，出去玩都不叫著她”。但兒子喊她出去，婆婆就只假“謙虛”一會兒，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個大搖大擺的形容還真不是心血來潮，婆婆走路真的是很有一副雍容的氣度，這雍容的氣度最關鍵的訣竅是“慢悠悠”，哪怕十萬火急，人家也是不緊不慢的從容。婆婆肚子比較大，腆著肚子，兩只手隨著步伐慢哉悠哉的晃著，看著她，才真覺著什么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黃河決于頂而面不驚”，這種沉著鎮定，遇事不慌的神態只有有福之人才能有啊。

宋季晨像極了婆婆，從血糖傾向到走路姿勢，從圓乎乎的臉型到說話語氣甚至說話策略都是復制粘貼般的相像。

婆婆有糖尿病，宋季晨從20多歲，血糖就一直是正常值的上限，過了30歲就像掙脫了手心的風箏常常飄過上限。

宋季晨走路也是挺著肚子，慢哉悠哉。用鄰居的話說就是“安安他爸爸走路像極了他奶奶。”

這個婆婆和宋季晨說話策略方面很有意思，比如宋季晨他爸打來電話“問吃了嗎”宋季晨會一板正經地說謊話“沒吃飯，大過節的沒買上菜，啥都沒吃上。”實際上呢，早就滿桌子七大碗八大碗的享用過了。

娟子也一直搞不懂，為什么明明吃過了，卻裝慘沒吃上，這樣談話顯得有情趣？還是顯得更生動可愛？

娟子一邊騎車去公司，一邊腦子里不斷地想著昨晚宋季晨晚上盡興看電影的場景，想著之前的無數個日日夜夜看擦邊美女跳舞的場景。

她一個人孤獨的守護著一個哭得歇斯底里的孩子，而這個孩子的父親，自己的另一半卻在聲色犬馬，在娟子的意識里，看擦邊美女跳舞和在酒吧里摟著美女喝酒并無不同。

騎車路上，看到夫妻二人，一個人抱著一個孩子，從車上下來，手里還提著早餐，夫唱婦隨，其樂融融。

娟子有點羨慕，很少會有一家三口同框出現的畫面。大多是，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只有娟子在家，孩子必定是娟子管，宋季晨和婆婆兩個人互幫互助的刷完碗就沙發上看電視了。

如果娟子忙工作，宋季晨就和婆婆像真正的小夫妻一樣，你爭我奪的帶孩子了

婆婆會說“季晨，你工作一天辛苦了，去歇歇吧，我來帶。”

季晨會立馬接茬并扶著她媽“媽，媽，我來，我來，你休息。”

這相互體諒相互關心的勁兒，著實讓娟子羨慕，又讓娟子有一種自己是插足第三者的錯覺。“其實，他們更適合像兩口子一樣過日子。”

記得更搬來新家的第一個周末，安安喊著要到小陽臺玩魚兒，孩子還小，一個人玩如果滑倒啥的太危險了，娟子就一邊跟著，外面太熱了，娟子有些口渴，就找宋季晨來替她一會兒，結果宋季晨關上了小陽臺的門，怕他開的冷氣泄出去。一面皺著眉說，我不跟他玩，你陪他吧，然后一溜煙自己跑客廳里，宋季晨加上宋季晨他媽在客廳里享用著冷氣，笑呵呵的和視頻那邊的宋季晨他爸嘮嗑呢。

娟子內心有一股無名火在到處竄動，心里暗罵“你們一家子倒是懂享受，沒有一個人心疼我跟在孩子屁股后面忙前忙后的大熱天的會不會中暑”娟子又有些悲涼，自從有孩子以來，一直像個陀螺一樣圍繞著孩子轉，有太久太久沒有自由暢快的和朋友們聊天了。

娟子一邊騎著車，一邊努力把紛繁復雜的思緒拉回到當下，她的另個聲音勸自己：好好騎車，走神容易出事，出事沒人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