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年微微垂頭，沒有說話。他本就木訥又寡言。

他看著地上柴刀的碎片。

這把刀確實不好。

可劉年卻已能將它使用自如。

他已將這把刀當做一個老朋友。

劉年將碎片收好，將其放入懷中。

李云岫道：“你的刀呢？”

劉年道：“就在蕩云山山頂。”

李云岫頓了頓，而后只是搖搖頭，他有些失望，道：“看來你不可能再向我出刀了，或許幾年后你可以，也可能幾十年，至于幾百年？筑基期的壽命不足以支撐你活到那個時候，我就在這里等著你。”

李云岫沒有興趣再聽劉年說話，他直直飛入蕩云山之中，云霧又被他撕開了。

劍光寂靜，片片尾跡極重，它們慢慢的擴散，撩撥在劉年的臉上。

這也是一種炫耀。

廖剛神色依舊復雜。

李云岫很自負，因為他的天分很高，修行極快，劍招學的更快。

他的實力很強。

劉年想對他出刀，李云岫并不排斥。

只是他在劉年身上感受不到一絲殺氣。

在他看來，劉年是個十足的懦夫。

所以李云岫才會發笑。

可廖剛卻絕不會笑。

他年歲比李云岫更長，走過很多路，見過很多事，愛過一些人，也恨過一些人，殺過一些人，也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

廖剛很清楚，有些人不在圖窮匕見的那一刻，絕不會顯露出一絲殺氣。

真正的獵手，永遠都會將殺氣收斂。

若是殺氣都沒有，這樣的獵手，豈不是永遠都不會被發現，他們的刺殺，豈不是永遠都會成功？

廖剛以前也和李云岫一樣，直到他碰到一個能收斂殺氣的對手。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僅憑殺氣來判斷敵人是否具有攻擊意圖有多可笑。

然而最后他還是贏了。

因為他發現，雖然殺氣能收斂，可殺心根本無法收斂。

一顆心怎么可能收攏的了呢？

就像是一顆喜歡某個人的心，就算你極力掩飾，愛意也會從你的眼睛里、從你的動作里顯露出來。

殺心也是這樣的。

劉年殺心正盛！

劉年還是一動不動，然而他同班的弟子，看他的目光都已不對勁。

若說劉年站在蕩云山云霧之中的身影觸不可及，那劉年現在就已被李云岫打落到爛泥之中。

一個注定無法結出金丹的人，也能稱的上是天才么？

廖剛一步步走到劉年面前，道：“李云岫不是一個壞人。”

劉年道：“可他已是我的敵人。”

廖剛道：“他是結出金丹的修真者。”

劉年道：“我在引氣入體前便能殺妖。”

廖剛道：“妖？多強的妖？也配與李云岫相比？”

劉年左思右想，還真無法比較。

李云岫若是煉氣期，實力到底比山君要強，還是要弱？

劉年發現他根本不了解李云岫的實力，同樣，山君的實力他也不了解。

山君的名頭他也不清楚，他只清楚，那是一頭來不及出手，就被他砍了頭的妖怪。

青云宗入宗考核的那只妖傀儡也一樣。

他同樣無法比較妖傀儡和山君熟強熟弱。

對于劉年而言，這兩只妖，都是一刀。

可他現在連刀也沒有。

劉年摸了摸懷里已沾染上體溫的柴刀碎片，忽而望向蕩云山山頂。

廖剛扶額，他這才意識到劉年的殺心到底有多堅定。

可這不就是以卵擊石么？他這么想著，思索著如何勸劉年放棄出刀。

劉年的目光好似穿越了蕩云山上的云霧，落在山頂的那把刀上。

很多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先前有人問劉年什么時候去取刀，劉年只答在想去的時候。

他們仍不知道劉年什么時候才會生起取刀的想法，但他們都能確定，劉年取刀的日子，一定不會遠。

李云岫落在地上，青云宗境內所有的山似乎都是一個樣，同樣的青石板用作臺階，同樣的青苔，同樣的針葉林，同樣的椋鳥的叫聲。

所以在青云宗，哪怕是第一次去某座山峰，也會感到熟悉。

李云岫很熟悉蕩云山，因為他在這里度過了一段相對漫長的時光。

他一步步向前，刀光劍影、惑心幻象撲面而來，然而襲來的刀光劍影不等靠近他周身，便全部破碎，所有的幻象，都侵入不了他的心。

他就這樣走到呂塵面前。

這已是蕩云山山腰，是以李云岫看向呂塵的目光中，有很多欣賞和滿意。

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人人初入筑基期，就能走到這里。但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多。

只是李云岫很疑惑，也很擔心。

這里的強度對一個初入筑基的弟子已是極限了，即便他是呂塵。

就算是這樣，難道也不能讓呂塵踏入明心見性的境界么？

難道真讓呂塵一直在這里？

不只是廖剛，很多人都說李云岫沒有分寸，但李云岫一直認為自己是最有分寸的人。

像呂塵這樣的苗子，李云岫絕不會讓他在蕩云山中受到不可挽回的傷害。

像劉年那樣的弟子，就該默默無聞，不與任何天才有過深的關系。

呂塵又向前走了一步，他臉色蒼白，嘴唇也失去血色，一品道基黯淡無光。

他的靈氣已接近枯竭，整潔的衣衫已經破爛，身上有多處血跡，看起來狼狽不堪。

李云岫道：“你還是看不破么？”

呂塵道：“什么叫看破？什么叫看不破？”

李云岫道：“劉年注定倒在金丹門前，若想以后沒有心魔滋生，便需斬斷這些不需要的關系，需知大道忘情。”

呂塵道：“我從不信什么大道忘情，人之所以為人，一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二是有獨特的感情，否則和妖傀儡又有什么區別？”

李云岫道：“你無法明心見性，或許就是因為你的執著。何不徹底與劉年割袍斷義，把心思放在大道上？”

呂塵很尊敬李云岫，因為李云岫的天資很高，在修真路上已走出好遠。

他是一個合格的講師。

但現在呂塵的臉色也冷了下來，他道：“無論如何，劉年都是我認定的朋友。”

李云岫臉色冷了下來。

呂塵道：“誰說大道忘情？誰說執著不可明心見性？”

話音剛落，一道劍光沖天而起，呂塵已成就明心見性的境界，他破開蕩云山的云霧，直奔遠方。

只留李云岫站在原地，望著空中的尾跡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