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楊煙蘿一眼便看見了紅木圓桌上的黃色錦盒。
錦盒上有容華閣標識。
月娘不會平白無故送東西,這里面應該有情報。
柳澄也看見了這方錦盒,問道,“琳瑯是何時與月老板相熟的?”
楊煙蘿敷衍道,“剛認識不久,覺得很投緣。”
柳澄毫不吝嗇地夸獎道,“琳瑯果然是人見人愛。”
柳澄想起什么,臉頰微紅,囁嚅道,“原本去宋府是為了送禮,琳瑯,你可愿……可愿嫁給我?”
楊煙蘿輕笑,“婚約是自小便定好的,我自然愿意。”
柳澄見對面的女子灑脫大氣,便也不扭捏了。
“那待你傷愈,我再擇良日,便去宋府提親。”少年一腔赤誠,目光堅定。
楊煙蘿卻覺得自己心似既灰之木,翻不起半點浪花。
年少時她也曾春心萌動,只是真情用在了錯誤的人身上,換來的反噬竟如此嚴重。
楊煙蘿牽了牽唇,“好,我等著你。”
柳澄面色一喜。
楊煙蘿委婉道,“我有些疲倦,想休息了。”
“是我疏忽了,琳瑯昨晚受了驚,今天白日折騰了一天,是該早日休息。”
柳澄叮囑了幾句,衣袍生風離開了。
關上門,楊煙蘿打開錦盒。
里面是一身天階的青色纏枝紋的春裝。
楊煙蘿捏起裙子抖了抖,一封信掉下來。
看完信后,楊煙蘿的眉梢染上寒意。
她最討厭心腸歹毒之人。
看來,要去查查案了。
幾日后。
楊煙蘿撐著傘,走在懷馬巷的青磚路上。
方才下過一場春雨,青石磚被打濕成黛色。
走到一戶門前,她停住腳步。
“咚咚咚”老舊的木門發出悶悶的聲音。
等了兩息,門內有人應聲。
“姑娘,你找誰?”一名藍衫男子扒開一條門縫。
“我找陸山。”
藍衫男子聞言大驚,迅速合上門。
門內傳來男子惶恐的聲音,“陸山家早就搬走了,您找錯人了!”
“搬走了?”楊煙蘿嘴角勾起,“陸山不是死了嗎?”
門內男子道:“哦,是我記錯了,他的確是死了。我與他素無交集,姑娘請回吧。”
楊煙蘿道:“陸山拉扯你長大,你難道不想為他報仇嗎?”
門內久久沉默。
“吱呀”一聲,男子打開大門,“我是陸山的弟弟陸川,姑娘進來吧。”
陸川請楊煙蘿坐在方桌旁,“姑娘請坐,我給您泡茶。”
楊煙蘿收起油紙傘,打量四周,宅子簡陋,卻收拾地很干凈。
院子一角放著幾個曬藥的木架子,簸箕上晾曬著時季的藥草。
“一杯粗茶,還望姑娘不要嫌棄。”陸川替她倒好茶,坐在方桌對面,搓了搓雙手,躊躇無法開口。
楊煙蘿看著他粗糙干硬的手,“陸公子,我大概提起了你的傷心事。三年前,令兄莫名猝死。你們陸家世代行醫,我想你心里明白,令兄并非病死,而是被人謀殺的。”
陸川沉默,似是想起了往事。
楊煙蘿繼續道,“如今我有機會,可以幫你報仇,不知陸公子是否愿意?”
陸川抿了抿唇,“姑娘一看便是出身富貴世家,愿幫在下報仇,陸川感激不盡。只是,姑娘如何知曉我兄長的事?”
楊煙蘿笑了笑,“因為我就是那個被陸山治傻了的宋琳瑯。”
陸川“嚯”一下站起身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楊煙蘿道:“他縱然貪財害命,但他已死,我不會遷怒于你,你放心吧。”
陸川重新坐下,面上恢復了幾分平靜,“姑娘是想讓我幫您指證那幕后之人?”
楊煙蘿看向陸川,“你愿意嗎?”
陸川目光堅定,“陸某自然愿意。”
楊煙蘿真誠道,“多謝陸公子,明日午時,我會派人來接你。”
陸川搖了搖頭,“姑娘不必道謝,家兄罪孽深重,這是陸家欠你的。”
楊煙蘿正欲出門,聯想起陸川粗糙的雙手和簡陋的居所,心下明白幾分。
她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問,“陸家世代行醫,醫術精湛,你生活怎么如此清寒?”
陸川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上面布滿粗糙的老繭,他笑了笑,“我如今不行醫了,自從兄長出事,我便賣藥為生。”
“為何?”
陸川沉默良久,才道,“醫術不光可以治人,也能殺人。兄長用它害人,我……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拿起它了。”
楊煙蘿笑盈盈看向他,“你也說了,醫術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我觀你心性純良,是適合用它之人。你若用它救人,與那些濫用醫術者抗爭,才算是真正的勇敢。”
陸川恍然。
這三年來,是自己著相了。
“多謝姑娘。”
天際漸漸染墨,楊煙蘿回到柳府,門房告訴她,宋太尉來了。
楊煙蘿心道,這都好幾日了,宋太尉才來,唉,宋琳瑯這小丫頭屬實命苦。
書房燈火通明,隱隱有人聲透出來。
楊煙蘿走到書房外,忽然聽見了父親的名字,她下意識止步聆聽。
柳將軍道,“太尉,楊兄有一封信,讓我交給你。”
宋太尉沉默片刻,道,“楊岱那種竊國小人,我們已經絕交,不再來往。”
柳將軍嘆了口氣,“宋兄啊,你知道我在外巡防,都看到了什么嗎?民生凋敝,任人唯親,你真的覺得,當今陛下是對的嗎?”
宋太尉聲音有些顫抖,“難道……難道真是我錯了嗎?”
柳將軍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宦海沉浮,誰能獨善其身。楊兄從未怪過你,他只怪自己沒有及早認清女婿的真面目,害的女兒煙蘿含冤慘死。”
楊煙蘿聽到此處,一顆滾燙的淚珠從眼眶中滴落。
柳將軍看了看外面,“琳瑯,進來吧。”
楊煙蘿雙眼濕漉漉地來到二人面前。
宋太尉見她這種神色,心頭浮起愧疚。
柳將軍道,“琳瑯,你的傷還疼嗎?”
楊煙蘿笑了笑,“柳府的大夫醫術高明,琳瑯已經痊愈。”
宋太尉哽咽道,“我兒受苦了,為父糊涂啊,辜負了摯友,還差點失去了女兒。”
楊煙蘿暗暗搖頭。
太遲了。
你女兒聽不到了。
那個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的日子,你女兒就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