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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沁血花灑錦袍

  • 貞觀李恪
  • 北烈天辰
  • 3125字
  • 2024-11-09 23:07:21

暗無天日,獄內森然。

窄小的墻洞陽光灑下,塵雜飛旋,黃長貴望著那抹陽光發著呆。

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額頭,那日撞出的血包如今光滑如新。

一卷草團猛的扔到他身上,他尋著方向看去,對面關押的幾人正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哎,小郎君怎么不撞了,再撞一個,讓我們樂呵樂呵。”

其中一人說完,幾人哈哈大笑,獄中無趣,總得找些樂子看。

黃長貴懶得答話,轉過頭不再理會,繼續專注的看著那抹陽光。

當日愧疚之下,一頭撞向獄墻時,他們也是這樣的哄笑,滿是嘲弄。

額頭傳來的劇痛,他不由自主發出的哀嚎混合著那嘲笑,忽得就想通了---好死不如賴活著。

自那以后,茍活,就是他內心最強烈的渴望。

當他得知被判絞之時,如遭雷擊。

我沒殺人吶,我......我只是賭而已,只是典妻賣女罷了,她要自戕干我何事,怎么就該死了?

那一刻,他恨,他大恨。

他恨那賭場掌柜為何不能再多借些,多寬限幾日。

他恨娘子為何不跟那些人走,為何要自戕惹來這許多禍事。

他恨老父老母為何不讓人快走,非要阻攔,為何還不打點救他。

他就這樣又恨又怕的繼續茍活著,直到獄卒告知他被改判了,絞改為流。

他喜極而泣,他放聲高歌,他終于,可以活了。

獄卒將飯湯麩餅扔下,起身踹了腳牢門,沒好氣道:“趕緊滾過來吃,吃完了好上路!”

沒等獄卒走遠,他便飛撲上前抓起麩餅狼吞虎咽地吃著,這將是他在長安,最后一頓。

今日就是他流刑之日。

那流刑雖是長途跋涉,可說到底不過是去個苦寒之地過活。

若是徒刑,需帶枷配鐐每日坐監,還要做那繁重的勞役,就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怕是會勞累而死。

每每想到此處,心里仍是慶幸不已。

此時的縣衙門外,已聚集著許多百姓,等著看人犯的下場。

犯人家屬相送,只敢在城外,免的碰到苦主再生事端。

出得牢房,黃長貴下意識的伸手遮擋著刺目的陽光,陽光照耀下,是他久不曾感受到的溫暖。

低頭跟在其他人身后走著,沒多久就來到縣衙門外。

“畜生!”“喪盡天良!”“不得好死!”

“還我女兒命來!你還我女兒命來!”

圍在外面的百姓一時間群情激奮,張老夫婦亦在其中,永安坊百姓更是義憤填膺,叫罵著不住向前簇擁著,倘若沒有差人阻攔怕是早就沖上前廝打了。

示眾環節必不可少,差人早就習以為常,只要場面別失控傷了人命即可。

看著坊內鄰里街坊憤怒的神情,高聲唾罵。

除了偶爾抬手擋下投來的雜物,心中再不起一絲波瀾。

那日的撞墻自盡,此后的判絞,讓他覺得已是死過一次。

從今以后,他誰都不欠。

我雖不是那飽學之士,可也能識文斷字,此番只需活著熬到巂州,未嘗不可成就另一番天地。

再不濟等熬過那三載,我再重返長安。

想到此處,看向幾欲昏厥的岳父岳母,憤然視之的街坊四鄰,目光愈發冷漠。

領頭的差人抬頭看了看日頭,估算著時辰已到,這就讓差人帶人犯出城。

眼睜睜看著仇人欲走,張老夫婦想要趕將上前,可差人怎能讓路,終是被推搡了回去,老淚縱橫下只剩捶胸頓足,無可奈何。

隊伍還未走出多遠,領頭的差人就看見前方有人,就這么直挺挺的沖著隊伍行來。

官差公事,攔路可是重罪,也不知是誰人如此大膽。

領隊抬手示意隊伍停行,下意識的將手擋住陽光,瞇眼想看清來人。

待對面走近了些才看的分明。

這是哪家的少年郎?握韁驅馬慢行,猶如外出春游,兩輛馬車隨行在后。

車馬越來越近,領隊細細觀詳。

為首的少年,蜀錦緞皓月袍,玄色大氅隨風飄蕩,陽光下偶有光點閃爍,想必服袍勾了金線。

眉斜入鬢,一對睡鳳眼神光內斂,鼻挺薄唇,唇如涂脂,美姿容不失男兒氣。

身旁之人,杏核眼柳葉眉,眉尖似刀,鼻梁高挺,嘴角微翹,一眼觀之總覺此系女子。

領頭心知此人必定非富即貴,不敢冒失,上前幾步施禮問話:“郎君為何阻我等去路,所為何事,還請告知。”

“吾乃宗正寺少卿,蜀王,李恪”

輕言輕語,如雷乍現。

領頭的聽了腿有些發軟,趕忙躬身施禮:“見過蜀王。”

其余眾人紛紛景從。

早有差人跑回縣衙稟告,不消片刻,縣令趙勉行色匆匆跑了出來,揮退領頭的差人,上前見禮。

“人犯黃長貴,上前回話。”

說完李恪翻身下馬,剛站定,隨手將刀抄于手中。

趙勉看得瞳孔緊縮,強按下內心忐忑,再行禮問:“蜀王,您......您這是所為何來?”

“冤魂所托,前來收債。”小六兒捉刀在側,李恪說的從容。

趙勉心跳的厲害,猶自強撐著:“蜀王容稟,此人已按刑律論處,今日便是行刑之期,債從何來?”

“前案牽扯頗大,尚有疑點相問,把人帶來。”李恪說著,臉色有些不耐。

趙勉無奈,只能回身示意,自有差人將黃長貴推倒在李恪面前。

李恪打量了片刻,似笑非笑:“竟比那日還胖了些許。”

黃長貴只是緊低著頭,瑟瑟發抖不敢答話。

他想不通,明明案子已了,為何蜀王會攔在這找他問話,而且拿刀,讓他害怕。

李恪看向黃長貴,面色陰沉:“我且問你,你可知你是如何改絞為流的嗎?”

黃長貴一臉茫然抬頭看著李恪,瞪大眼睛搖頭:“不知。”

獄卒只是告知他處罰改了,哪有閑心跟他講來龍去脈。

縣里趙勉在后面聽言,趕緊上前回話:“稟蜀王,這里是否有些誤會?黃長貴依律判絞不假,只因其父繳贖刑議罪,方才改為流刑,贖刑銅百二十貫,簽押俱在更有門下省的回簽。”

趙勉說完,李恪并未出言,只是冷然看向黃長貴。

黃長貴腦袋歪著,雙眼發直,嘴里不停的叨弄著:“一百二十貫......一百二十貫。”

忽然瘋了似的,再也顧不得旁人,仰天嘶吼著:“一百二十貫吶!!!”

嘶喊著竟是站了起來,不停的捶打著胸口,撕扯著頭發。

“黃長貴!”李恪怒目而視,聲綻如雷,這才讓黃長貴停下發瘋,只是眼眸恨意不減,喘息中嗓音隱隱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李恪上前一步,沉聲問道:“本王問你,贖刑錢從何來?”

“我如何得知!”黃長貴奮力將手臂揮向一旁喊著:“我怎知那老東西竟藏有這么一大筆錢財!若是早與我這些錢,我何苦去賭,如何會典妻賣女,如何會落得此等下場!我恨,我恨吶!”

如此瘋魔,讓圍觀的人大駭,紛紛后退了數步。

小六兒冷眼看著此人發狂,握刀的手緊了緊:與其讓主上動手闖下大禍,不如我去將他斬了,日后追究起來,無非是縱奴行兇,罪責我一人便可了卻。

想及于此,小六兒自李恪身后,邁步而出。

只是沒走幾步,一只手將他按在原地,李恪目露森然看著這場面微微搖頭:“此事你不可做,我自己來。”

“可是.......”小六兒心下感動,只是為君分憂分內之事。

“去幫我攔住他們,莫讓他們給我搗亂。”

小六兒長吸口氣,點頭聽命,邁步越過黃長貴,徑直走到縣令身前,長刀橫起示意禁行。

縣令頓時嚇的倒退幾步,領頭差人欲上前理論。

“鏘”

拇指輕彈刀離鞘。

“你.......”趙勉指著小六兒點了半天,終是不再言語。

黃長貴仍在那里瘋著,叫著,伸手四處抓撓著,仿佛要將什么給撕碎才能消減心中的恨意。

李恪再無他話,連刀帶鞘拍下,人立時倒地,場面陡然安靜。

一拍之下,疼痛頓時讓他清醒了許多,抬頭看到李恪向他漫步走來。

“蜀王,蜀王您切莫沖動,不可有違法度啊!”趙勉急的滿頭大汗卻又不敢上前,只能大喊著,希望蜀王就此罷手。

李恪身后,站在馬車旁的兩人走了過來,正是孟遠喬、柳士元。

孟遠喬來到趙勉面前,手指兩輛車馬:“此為蜀王的贖刑錢,兩百貫。百二十貫相抵,多出的錢......可能他得換個死法兒。”

“不,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唐律法度森嚴,我是流刑,我不該死。”黃長貴在地上不停挪著,哭喊著:“我只是賭錢,我沒殺人,那張氏她是自愿死的,干我何事?都是那兩個老東西,藏了如此多錢不拿與我,為什么不與我,該死的是他們,是他們!”

嚎哭喊叫著,竟又站了起來,理直氣壯了起來。

他恨遍了所有人,唯獨,放過了自己。

他不知道,當他老父接下那贖刑錢的一刻,就注定命不久存。

“他們為何不與我?為何不與我!!!”

“自己去問。”

“鏘”

彈刀出鞘!

咒罵喊叫,戛然而止。

黃長貴就這么直直站著,怒目猶自圓睜。

一息后,像是被風吹的猛了,頭順勢跌落,尸身緊隨其后跪倒于地,頸處鮮血猛地迸發噴薄而出。

收刀,上馬。

李恪直奔皇宮。

今日,碧空如洗,萬里無云。

今日,有位皇子,提刀,當街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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