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再回醫院的時候，徐柚奇跡般的睜眼了。
出于對病人呼吸環境的保護，只允許一人進去探望。
程凡穿上無菌服，邁進了ICU。
徐柚虛弱地靠著床頭，透過窗戶，向外面的朋友們揮了揮手，表示自己很好。
程凡想喂她吃點兒東西，但她現在什么都吃不進去，喝水都會吐，他便不強求，握著她的手靜靜地坐著，眼圈卻悄悄地紅了。
那天是徐柚最沒有精神的一天，宛如失去生命力的破洞娃娃。
但之后的一天，她仿佛又重拾了活力，補上了漏洞，笑得出來，也吃得下了。
朋友們都為徐柚高興，以為她將脫離危險了，只有程凡臉色深沉的解釋，她的各項生命體征其實有所下降，這樣的反應，只能理解為她離開前的回光返照。
一語中的。
午后溫暖的陽光照耀下，窗外梔子花的香氣似乎愈發濃烈。
徐柚靠著程凡的肩膀，昏昏欲睡。
“程凡，我的五臟六腑都在痛，好想放棄了，真的快堅持不住了。”
他握著她冰涼的手，不忍直視她眼睛，眼前卻被淚模糊：“你已經很棒了柚子，堅持那么久，真的辛苦你了。”
“謝謝你程凡，還有大家，在這段時間里那么照顧我。”
“不客氣，這是我們最后能為你做的了。”
徐柚笑起來，閉上了眼睛，腦海里走馬觀花般閃過平生的回憶：“其實……我還不想離開你的，但是我爸媽執意要帶我走了，我原來夢見過他們好多次，卻沒有這一次的真實。”
“他們來接我到天堂過好日子，你說我該走嗎？”
“去吧……去過幸福的生活。”眼淚不爭氣地從他的眼眶奪眶而出。
“程凡，我會記得你的。”
嘀——
儀器發出尖銳的爆鳴聲，徐柚的一切生命體征最終歸零。
天堂最終收回了他們的女兒。
程凡抱著愛人的遺體，流盡了這輩子的眼淚。
葬禮是由大家合力操辦的，為她守喪三天三夜。
程凡買下了墓園中的風水寶地，將徐柚和父母安葬在一起。
同時大家竭力安慰程凡，希望他不要深陷悲傷。
他似乎和平常一樣，內心卻還是傷得千瘡百孔。
一個月后，程凡向大家提出了告別。
“我已經從醫院辭職了，打算出門旅游，走到哪里，就在哪里暫住一段時間，會給你們寄明信片。”
“不用過分擔心我，我會一直保持手機通暢，你們想我了，可以隨時與我聯系。”
或許遺忘悲傷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新的快樂將它覆蓋。
大家沒理由反對他的決定，最后送了他一程。
生活終歸于平靜。
姜桐寧收藏起了徐柚留下的手稿，繼續著忙碌的工作。
天氣的變化是一個潤物細無聲的過程，像一把魔扇，扇走你夏日的炎熱，帶來秋高氣爽。
金桂飄香的季節里，姜桐寧抽空帶陳宥風回了老家。
姜家父母是最高興的，每天都有和陳宥風說不完的話，還領著他把周圍的景點全逛了一遍。
陳宥風在長輩面前總有用不完的耐心，陪姜父下棋，陪姜母買菜，無論什么事都把老兩口哄得開心。
姜母特地叫來了大批親戚到家里吃飯，向大家介紹他這個準女婿。
陳宥風為此還滿懷期待地詢問姜桐寧的意見，問她是否已經有了結婚的打算。
“有啊，明年可以嗎？”她說。
陳宥風當然答應，也不問她為什么是明年。
回c市的前一天，正逢姜桐寧高中母校的百年校慶，她帶著他以校友的身份回校。
他們牽著手，在綠蔭下的校道上慢慢地走。
這是縣城里最好的一所高中，校園景色很美。
“那邊是高一的教學樓，那時候我的教室在左邊第一間。”
“高二的時候，在對面那棟樓的五樓第二間。”
“高三的時候，在最后那棟樓的一樓第一間。”
姜桐寧一一地指給陳宥風看。
“我記得高三的時候，我們班來了一個轉校生，老師把他安排跟我做同桌了。”
陳宥風更關心：“男的女的？”
“男的，長得白白凈凈的，很好看，很干凈，他身上總是香香的，而且特別有禮貌，就是呆呆的，腦子有點笨，我原來特別喜歡逗他玩，后來才知道，他爸是書記。”
陳宥風不懷好意地抽了抽嘴角：“哦，一個書記把你勸退了？”
“我對他沒有動過那種心思，一直當好朋友對待而已。”姜桐寧笑著解釋，又悄咪咪地說，“高中畢業以后，聽說他就交男朋友了。”
“這樣啊。”陳宥風嘖了一聲。
姜桐寧故意逗他：“要是當時你在我們高中，說不定你就被他看上了，據說他當時喜歡的就是你這種型男，比較有安全感，哈哈！”
“那我應該慶幸不是本地人。”
兩人走過落滿桂花的小道，來到學生們正在彩排節目的操場。
藍白校服的映襯下，青春的臉龐活力滿滿。
“哥哥姐姐，你們好。”一個挎著相機的男生跑到他們跟前，“二位都是一中的校友吧？能給你們拍張照片嗎？我們學生會準備做一個校友榜。”
“當然可以。”姜桐寧欣然應允。
“感謝配合。”
她挽著陳宥風的胳膊，頭輕輕一歪，靠到他的肩膀上。
金黃的桂花淪為陪襯，兩人對著鏡頭溫柔地笑。
男生迅速按下了快門，定格住這一刻。
“照片可以給我一份嗎？”姜桐寧又問。
男生點點頭，將照片打印出來，交給她。
“謝謝。”
后來那張照片被鑲上相框，擺在了他們的臥室里。
陳宥風還要到了一張姜桐寧高中時候的正規照，放在自己的錢包里。
他來不及參與她的過去，好在她的未來，他奉陪到底。
時光稍縱即逝，兩人的下一次合照，時間已經來到了新年。
陳宥風的生日恰好在春節的前一天。
姜桐寧這次把父母都接到了C市，提前抽出時間籌劃他的生日。
包下了旋轉餐廳，親手布置了布滿鮮花和蠟燭的場地，請了兩人的所有共同好友，一同為他慶生。
這無疑是陳宥風過的最熱鬧，也是最有意義的生日。
所有人都是真心祝賀他的，也都希望他得到幸福。
在切蛋糕之前，陳宥風被起哄和姜桐寧跳了一支舞，雖然不甚完美，但也收到了熱烈的掌聲。
從餐廳離開，陳宥風邀請所有人跟他一起回家。
姜桐寧以為他想要在家再喝酒暢聊，卻不料陳宥風帶他們去的根本不是公寓，而是一座巷子里的庭家小院。
蕭清樂作為知曉內幕的人，當即興高采烈地道：“這是宥風為你們準備的婚房啊！”
姜桐寧滿臉驚喜地望向旁邊的人。
在眾人揶揄的目光下，陳宥風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低聲說：“是的，這是我去年買下的婚房，請清樂的公司幫忙裝修的，房產證上寫的是你的名字，是送給你的禮物。”
雪無聲無息地落著，寒冷卻無法侵入一顆熱烈赤誠的心。
洋樓里和小院都布置妥帖了，一切都是照著她喜歡的樣子布置的。
可陳宥風還是擔心她不滿意，有點忐忑地看著她的眼睛。
姜桐寧穿著駝色大衣，戴著紅色的圍巾，紅著眼睛深望著他，一如在他記憶中的九年前的模樣。
時光在這一刻重疊了。
心里是永不停息的暖流。
姜桐寧已經顧不上害羞了，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唇，柔聲道：“謝謝你，我很喜歡。”
陳宥風笑起來，是非常幸福的笑容，緊接著拿出準備了很久的戒指。
在深藍的夜幕下，在雪花飛揚下，在家人和朋友們的歡呼下，他單膝跪地，鄭重道：“桐寧，那你現在愿意嫁給我了嗎？”
不需要過多的承諾，不需要太多的驚喜，他們就能走向幸福。
姜桐寧吸了吸鼻子，向他伸出左手，“愿意。”
冰涼的戒指戴上彼此的無名指，所有人臉上都是為他們高興的笑容。
遠方的天空乍現絢麗的煙花，朵朵美麗，轉瞬即逝，而他們和家人朋友，即是永恒。
殘缺的人生迎來了圓滿。
從此讓悲傷和痛苦化為幸福的幻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