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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2.泡桐樹下的少年

司機沒有想到這女孩年紀輕輕,脾氣倒是不小,他有點心虛地哼了一聲,“年紀不大,跟我頂撞!小心下次遇見不講道理的……”然后轉身嘟囔著上了他的車。

沈諳哼出一口氣來,心說說得好像您老講過道理似的。

痛快淋漓地數落完,她覺得心頭郁積的東西都好像稍微減輕了重量。她飛快地拾起書包,等到合適的時機再跑到馬路那邊去。站在馬路邊鋪滿紅磚的人行路上時她心里涌上些許安全感來,然后她環視四周,但是除了因綠燈亮起而通行的車流以外什么都沒有剩下,方才的那個瘦削的身影,沒有再出現。

她和司機發生的那點事情,就像是投入水中的一粒沙,沒有激起多少波瀾。

然后她轉了向,向著熟悉的林蔭間走去,風從葉隙貫穿進來,在指尖打轉,飛鳥輕微地鳴叫著撲打雙翼,遺留下素白的羽毛……就在肩頭。

迎面的是泡桐花如水的香氣,陽光穿越彎彎曲曲的枝干漫漫地落滿一地。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抱著書包快步奔跑起來,一路穿過布滿光斑的樹下,穿過草叢和星星點點的蒲公英,她用力拉開有點生了苔蘚的古舊的木門,有帶著木香的氣息盤繞于她身側。

風吹過來,泡桐樹上落下幾朵染滿紫色的花朵,簌簌的風聲穿越樹枝,稀稀疏疏,仿佛呢喃。

一縷長發慢慢地從樹干后飄浮起來,濃墨一般純黑。

嘩啦,沈諳用力推開窗戶,木香很快被泡桐的花香掩蓋,房間深處灌滿了沉水般的花香。

做點什么好呢……寫作業嗎?對啦,還有兩套卷子沒有做呢。

她在書包里翻找一陣,摸出兩套卷子,攤開演算本,忽而聽見飛鳥的輕鳴在窗外杳杳地傳來,清脆如鈴。

小鳥嗎?這幾天,它們總會圍著泡桐樹打轉呢。是喜歡這樣溫柔的香氣么?她微笑著抬頭望向經常落滿飛鳥的泡桐樹,看見紫色的花朵漫漫地……自無頂的天穹翻飛墜落。

下一刻沈諳猛地怔在了原地,一個字都說不出,連動都不能動一下。

積滿紫色積雪般的泡桐樹枝干如同彎曲的幽徑,狂風襲過,剎那間如同大雪滿山。那個人,之前就站在十字路口的那個人,她竭盡全力想要救的那個人,就靜默地立在飛雪般的泡桐花盡頭。

他穿著星空般深藍色的外套和黑色長褲,兜帽下有濃墨般的長發蜿蜒在胸口和單薄的肩頭。他就那么安靜地站在那里,任憑泡桐花落雪一樣積滿他的雙肩,依舊是那樣瘦削得有點形銷骨立,可是身形那么挺拔,仿佛暴雨深處久立不傾的青竹。

他在盯著她,雖然因為兜帽的緣故她看不見他的眼睛,但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看著她。

然后他向前慢慢地邁了一步,泡桐花隨著風的方向流水般從他肩頭和兜帽上墜落。飛鳥在他身后發出清脆的鳴叫,繼而展翼振飛向灑滿陽光的蔚色的天空。

他正在向她走來,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她心頭。

……這、這個人……

沈諳怔忡地望著他緩步行來的身影,恍惚間想到了昨夜混混沌沌的夢,依稀有個人在她耳邊反復呢喃著什么,到最后,好像有冰冷的液體無聲地落到她頸間。

……還會……還會突然,像幻影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嗎?

初識之日,還來不及熟悉,唯有須臾對視,下一刻錯過了抓緊,就那樣突然從她眼前消失不見。

沈諳艱難地開口想問點什么,但是她好像發不出什么聲音來,然后她看見那個人慢慢走上前來,在窗口停下了腳步。

他低垂眼睫默默地望著她。

那一剎那沈諳看清他黑曜石般閃耀的瞳孔,里面隱隱約約好像藏著點不為人知的情緒。

她驚異于自己為什么察覺不了他的情緒,平日里無論是善意,惡意,抑或是愉悅,悲傷,她都能夠輕易地感知。而這個站在她面前的人,眼神那么冷漠沉靜,仿佛亙古不化的冰凌。

——她不知道他對她的態度,也不知道他面對她時心里有什么樣的態度,于是這個可憐的孩子更加手足無措起來,兩個人好像對視了一個世紀那樣久,又仿佛只有短短一瞬,沈諳原本就容易邏輯混亂的腦子根本無法作出正確的判斷,后來她好像稍微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她小聲說:“……那個、你……來找我……干嘛?……”

她知道這時她要么應該說點什么含情脈脈的話來配一下這個唯美的場面,要么說點輕松的話來緩解一下這種死水一般沉默的氣氛,但是最后……

她說的這叫什么話嘛!氣氛什么的……都沒有了?。?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望著她忽閃忽閃的眼睛發呆。

陽光穿越泡桐樹彎曲橫斜的枝干,投落一地被分割得支離破碎的影子。

沈諳突然想起之前在車禍現場的那股沖擊力……如果不是撞在自己身上,那就是——撞在他身上了?所以才會有沖擊力帶著她向后摔出去了!沒錯!就是這樣!

也就是說,現在他身上還帶著傷,……所以說,是找她求救的么?

沈諳一下子跳起來,這可是嚴重的事情,被車撞到了的話,得緊急處理傷口,還要趕緊送醫院……

等等!……送醫院……

她窮得飯都快吃不起了,哪里來的錢送他去醫院?話說這明明該是那個司機大叔的事吧!惱人的司機大叔!好過分!還有他!明明剛才那么好的碰瓷機會,說放過就放過,自己消失了,倒害她挨了一頓訓……

……啊啊啊不管怎么說還是先給他緊急處理一下傷口吧!

“喂!那個……你、……算了,我扶你進來好了!不管怎么樣先給你做一下處理,進來以后要老老實實地待著……”

沈諳飛快地打開門跑出去,也不管他作了什么反應就拖著他進了屋子。她翻箱倒柜找傷藥的時候他就低垂著眼睫望著她,等她找到云南白藥之類的一大堆緊急處理傷口的藥物跑過來的時候他竟然已經斜躺在床頭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長發從兜帽里散落出來,仿佛一盂濃墨般緩緩在床單上洇開。

沈諳的心剎那間仿佛收到了撞擊,她小心地拉開他身上外套的拉鏈,心跳得都抑制不住,然而下一刻她又倒吸一口氣,雙手捂住嘴:“天吶!”

他里面什么都沒穿,只有密密層層的舊布條和沾著灰土的棉花裹住了大片的傷口,有大股的血流洇出來,肩臂上大片的青紫里夾雜著淤血的斑痕,應該是之前的車撞到的地方。

——話說那些大片的傷口是怎么回事!天吶這家伙不會是哪個幫會血拼的幸存者吧!那她豈不是……

她腦海里浮現出這個男人執刀站在一群染著五顏六色頭發的家伙中間,面無表情狀揮刀的樣子,可是剛才從泡桐樹下走過來的時候這家伙完全是畫中走出來的人物的樣子,哪里有一點殺胚的樣子嘛……

要是剛才他穿著漢服之類從那邊的泡桐樹下緩緩行來,大概會叫全校所有的女生都為之尖叫吧?

她心里亂七八糟地想著,手上倒是有條不紊地為他處理著傷口,她給他清洗了傷口,壓上好些云南白藥,但是血還是汩汩往外流。她想這傷口應該縫合,但是以她的能力,還做不到這些,她用酒精給他的傷口消毒的時候他緊緊地皺著眉頭,不停地打著冷戰,她想她是活該啊,看來到了不用到月底了,她那點錢一分都不用剩下來了。

——明天大概連咸菜都吃不起了吧。沈諳笑了一下,又在他的傷口上敷了好幾層云南白藥,用繃帶緊緊地纏起來。

她把手伸進兜帽,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臉頰。她說,“忍住哦,我送你去醫院,嗯?很快就會沒事的,那些醫生可比我的手法要好得多?!?

本來以為他昏昏沉沉的也不會作出回應,但是就在沈諳想要給他拉好拉鏈的時候他突然反手用力地握緊她的手腕,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對不準焦距的漆黑的眼眸里,漸漸有透明的淚水滲出來。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鼻子?”沈諳忍不住笑了,伸手去給他擦掉眼淚,這時她注意到他被兜帽覆蓋的側臉仿佛雕塑般棱角分明,眼角狹長,微微向上挑起,鼻梁如同山脊般筆直。

就是太蒼白了,像是下一秒就會化作無數螢火般的光團,消失在陽光如水的白晝里。

“你叫什么名字?”沈諳一面嘗試用這種親近的提問來安慰他,一面想伸手去夠到老式臺機的話筒。但是那個人依舊一言不發,只是手上微微一用力。

他那么一拖,沈諳被迫放棄了去拿話筒的打算,他就那樣半強迫地讓她待在床頭寸步不離。后來沈諳干脆坐了下來,低聲問:“你是不想去醫院么?”

“……”

沈諳嘆了口氣,“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說啊?是不會說話?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好送你去醫……”

話一出口她突然有點佩服自己,這世界上大概不會有她這么厲害的女孩了吧?問初次見面的男孩的名字,居然得這么理所當然誒!

“……”他微微仰了仰頭,目光全無避諱地注視著她,直到她不好意思得要把頭偏開,才聽見他緩緩開口,說出遇見以來的……第一句話。

那聲音如此清冷,仿佛初冬時分帶著冰凌的流水,在起霧的黎明和隱約的鳥鳴聲深處緩緩涌流。

“忘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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