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是在凌晨三點被陣痛驚醒的。起初只是隱約的不適，像經期時的鈍痛，她翻了個身想繼續睡，卻被一陣更強烈的收縮激得蜷起了身子。

“天宇……”她伸手去推睡在身旁的丈夫，聲音因疼痛而顫抖。

段天宇幾乎是彈坐起來，睡眠朦朧的眼睛在看到妻子蒼白的臉色時瞬間清明?！伴_始了？”他的手已經摸向床頭柜上的手機，動作熟練得像演練過無數遍。

慕云點點頭，又一陣宮縮襲來時她死死抓住了被單，指節泛白。段天宇單膝跪在床邊，一手撫著她的后背，一手拿著手機聯系醫院，聲音刻意壓得平穩，但慕云能感覺到他手掌的微顫。

去醫院的路上，慕云蜷在車后座，額頭抵著車窗。宮縮間隔越來越短，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段天宇從后視鏡里看她，紅燈時總要回頭確認她的狀況，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線。

“呼吸，跟著我呼吸?！彼痉吨菲澓粑ǎ鞘撬麄円黄鹕狭税酥艿漠a前課程學來的。慕云想笑他太緊張，卻被新一輪的疼痛奪走了全部注意力。

產科護士檢查后說才開三指，建議再走動走動。段天宇便扶著慕云在走廊里緩慢移動，她整個人掛在他臂彎里，每一步都走得艱難。陣痛來臨時，她咬住下唇悶哼，指甲深深陷進他手臂的皮肉。

“別咬自己?！倍翁煊畎咽滞筮f到她嘴邊，“咬我?！?

慕云搖頭，冷汗順著鬢角滑下。走廊的燈光白得刺眼，消毒水的氣味讓她胃部翻騰。又一陣劇痛襲來時，她終于忍不住嗚咽出聲，眼淚混著汗水滾落。

“我受不了了……”她抽泣著說，雙腿發軟往下滑。段天宇一把撈住她，打橫抱起直奔護士站，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她疼得厲害！能不能現在就上無痛？”

麻醉師到來前的四十七分鐘，是段天宇生命中最漫長的等待。慕云在床上輾轉反側，病號服后背全濕透了，黑發黏在頸間。她死死攥著床欄，指節發白，每一次宮縮都伴隨著壓抑不住的痛呼。

“看著我，云兒，看著我?！倍翁煊罟蛟诖策?，雙手捧著她的臉，拇指不斷拭去她臉上的淚水，“麻醉師馬上就到，再堅持一下……”

慕云眼神渙散，疼痛讓她幾乎無法聚焦。又一波劇痛襲來時，她猛地弓起身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段天宇心臟幾乎停跳，轉頭朝門外大吼：“醫生！快來人！”

當無痛分娩的藥劑終于注入慕云脊柱，她緊繃的身體才漸漸松弛下來，但段天宇看到她下唇已被咬出一排血印。他小心翼翼用濕棉簽潤濕她的唇，手抖得差點拿不穩杯子。

“好點了嗎？”他輕聲問，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慕云虛弱地點點頭，終于能勉強扯出一個微笑：“你眼睛好紅……”

段天宇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強忍著沒哭。他低頭把臉埋在她掌心，深深吸了口氣：“你嚇死我了?！?

隨著麻藥生效，慕云有了片刻喘息。段天宇喂她喝了點水，調整病床高度讓她更舒服些。窗外天色漸亮，晨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影子。他盯著胎心監護儀上規律跳動的數字，第一次如此具體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與堅韌。

中午十二點十七分，慕云開始用力。麻藥減弱了痛感卻無法消除分娩時撕扯般的壓迫感。她雙手抱膝，在醫生指導下一次次向下使勁，臉頰因用力而漲紅，脖子上青筋凸起。

“我看到頭發了！”助產士鼓勵道，“再來一次！”

段天宇站在床頭，讓慕云靠在自己胸前借力。她每一次用力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叫喊，指甲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他的襯衫被她的汗水浸透，卻一動不動地充當她的支柱。

“我不行了，好累……”慕云精疲力竭地搖頭，眼淚滾滾而下。

“你可以的，”段天宇吻著她汗濕的發頂，聲音哽咽，“你是我見過最堅強的人。”

最后一搏時，慕云發出一聲幾乎不像人類的嘶吼，隨后整個產房突然安靜了一秒，接著便被嬰兒嘹亮的啼哭填滿。

“是個漂亮的男孩！”醫生高舉著渾身沾滿胎脂的新生兒。

慕云虛脫般倒回枕上，胸口劇烈起伏，卻掙扎著要去看孩子。當護士把清理干凈的小家伙放在她胸前時，她顫抖的手指輕觸那皺巴巴的小臉，突然泣不成聲。

段天宇剪臍帶時手抖得幾乎拿不住剪刀。當他把妻子和孩子一起摟進懷里時，終于放任淚水流下。嬰兒溫熱的小身體隔在兩人之間，心跳聲重疊在一起，像是最奇妙的生命交響曲。

“辛苦了，”他貼著慕云耳邊低語，吻去她眼角的淚，“謝謝你給我們這個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