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布萊恩的明確回答后,克里斯·艾利奧特沒有待太久。
他只簡單交代幾句后轉身走出病房,穿過幽深寂靜的走廊,在盡頭沿著階梯向下。
“阿黛拉警官?”
剛剛走下階梯,克里斯便一眼看到正等在醫院大廳門口的淡金色卷發女士。
赫然是巴里克街區警署的三級警員阿黛拉·伯恩斯。
“抱歉,克里斯騎士,請原諒我冒昧打擾。”阿黛拉兩只手在提包上糾纏著,稍顯尷尬的說:
“我有幾個問題嗯……如果得不到答案,我想今晚我一定會失眠,所以……”
克里斯溫和的擺手道:“邊走邊說吧。”
說著,他一刻不停的大步走出醫院,但也稍稍放緩了腳步。
等阿黛拉跟上來后。
“阿黛拉警官,有什么問題請直說吧。”
“哦,哦好的,”
阿黛拉小跑著跟在他身側,下意識的想打開手提包拿出紙筆記錄,但頓了頓,她便歉意的開口:
“我想再跟您確認一遍,布萊恩·奧拉夫特真的不是本案的兇手嗎?”
“當然,這一點毋庸置疑。”克里斯言簡意賅的回答道。
“那么……好吧,稍后我會央求署長找到總署長大人求證。”阿黛拉心底的疑惑沒了大半,不過仍舊追問道:
“還有就是,布萊恩在港口區被人發現的時候,有幾個值得懷疑的地方。”
“說說看。”
“一個是……抱歉,”阿黛拉還是打開了手提包拿出本子翻看道:
“其中一個是,布萊恩的腳印。”
“我們在港口區外面找到了幾個腳印,并且其中兩道腳印旁邊散落著他鞋子的碎片,惡夜酒館里的服務生確認是他的鞋子。”
“但奇怪的是,他留下的腳印嗯……那些腳印相距極遠,最長的跨度有十里……”
阿黛拉看著本子上記錄,確認道:“對,是十里,而在這中間他的腳印都消失了,看上去就像……”
克里斯腳步一頓,側頭看著她道:“你是想說他飛過了十里地?”
“大概是……只是懷疑,”阿黛拉頓時語塞,顯然這樣的事情不太符合實際,“或者您知道是否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的確有人能做到,”克里斯點了點頭,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平靜的說:
“但布萊恩做不到,至少現在的他還不行。”
頓了頓,他繼續補充道:“既然你有疑慮,稍后我會在傳給威廉總署長的電報上特別注明。”
“多謝。”阿黛拉面色有些尷尬,猶豫幾秒后,她咬牙問出最后一個問題:
“那么,您也相信布萊恩所說的……失去了那一晚的記憶?”
克里斯方正的臉上總算露出些思索的表情,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的時間,他才開口道:
“他的失憶,或許是兇手所致。”
想了想,克里斯索性透露些信息:
“相信身為警員的你應該聽說過邪神信徒,他們大都擁有一些神奇的能力,失憶、噩夢、詛咒都是他們經常使用的手段。”
排除一切不可能,他也只能想到這種回答。
不過經過阿黛拉的提醒,克里斯決定等布萊恩正式加入“騎士會”后,給他做一次全方位“體檢”。
斷罪修道院里面都是些擅長陰謀詭計的人,必須排除他們在布萊恩身上留下“信仰種子”的可能性。
“這樣嗎?我明白了。”
阿黛拉停下腳步,微微躬身行禮道:“克里斯騎士,我的問題問完了,萬分感謝您為我解惑。”
克里斯沒有回頭,手臂上揚揮了揮,加快了行進的腳步。
阿黛拉一直等到他拐進另一條街區才放松下來,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收拾好手提包,便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既然連“騎士會”的人都這樣篤定,那么她就沒有理由再繼續調查布萊恩。
“沒有嫌疑……好吧,沒有嫌疑。”
“不過,我真心希望他不是兇手,畢竟那張英俊帥氣的臉……”
……
臨近深夜,克里斯·艾利奧特才乘坐公共馬車返回位于敦克爾市郊區的“騎士會”駐地所在。
那是一座被茂密、高大的樹木圍繞的莊園,有著接近五米高的圍墻,從墻上的斑駁不難看出莊園的年齡已經不小了。
克里斯朝門崗亮了一下夾克里的徽章,跟著走進緩緩打開的厚重鐵門,大步流星的穿過平坦的石板路面,繞過已經干涸的噴泉雕塑,進入三體結構的中間主樓里。
“克里斯,祝賀你平安歸來。”
“你也是,丁達爾。”克里斯臉上便再次浮現溫和的笑容。
在騎士會內部,“平安”和“安全”已經成為每一名騎士的打招呼用語,頻率甚至超過“愿騎士的榮光”。
“安妮回來了嗎?”
那位名叫丁達爾同樣穿著黑色夾克戴著半截白手套的騎士,點了點頭:
“你該在名字后面加上‘公主殿下’。”
“下次我會注意的。”
克里斯笑著打過招呼,便朝左手邊的回廊走去。
這座莊園里的建筑面積很大,相傳是數百年前一位伯爵斥巨資修建的,內部裝飾華麗,即便是一條普通的回廊上都花費極大。
比如回廊兩側掛著的油畫,每一幅拿去拍賣都不低于1000金鎊。
但是在“騎士會”接手以后,這座莊園便被布置了各種神秘莫測的機關,沒有人敢冒著生命危險觸碰哪怕一幅畫。
克里斯來到盡頭停頓幾秒,整了整身上的夾克并梳攏發型,確定整潔后,這才敲響了手邊木門。
當,當,當。
“請進。”
略顯疲憊的沙啞嗓音從門內傳出,克里斯沒有猶豫直接推門進去,恭敬行禮道:
“夜安,公主殿下。”
“夜安,克里斯騎士,請坐吧。”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書房,極寬廣的房間里只有一張寬大的原木色辦公桌,以及放在桌前的兩把椅子。
除此之外,沒有用于接待和休息的沙發,也沒有存放酒水或是泡茶的區域,顯得十分空曠。
而坐在辦公桌前的身影——是一位有著棕色長發的優雅女士,戴著一副金框眼鏡,稍稍壓低掛在鼻梁上,灰色的眼瞳正注視著手中的紙條。
克里斯沒有多看,走過去輕輕拉開椅子坐下,便靜靜地等待著,如同一位在公學院里上課的學生。
事實上,他的身體和心里都不敢有絲毫的放松——他敢以“騎士榮耀”發誓,整個“騎士會”內沒有人能在安妮公主面前輕松自在。
好在沒有讓他等太久,約莫兩分鐘左右,那位名叫安妮的優雅女士便放下手里的紙條,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依舊沙啞的說:
“說說你的收獲,克里斯騎士。”
“是,”克里斯腰桿挺直,認真的回答道:“經過我的觀察,布萊恩·奧拉夫特身上不存在任何超凡力量。”
“‘懷表先生’給出了相同的答案。”
事實上,克里斯在觀察布萊恩期間掏出懷表,并不單純為了看時間。
而是這樣才能使用“懷表先生”的能力——一種探測超凡力量的手段。
顯然最終的結論一致,都排除了布萊恩擁有超凡力量的嫌疑。
安妮戴上眼鏡,神情露出幾分慵懶的說道:“我相信你們的判斷。”
“不過現在,我們得想辦法找出造成‘破顱者’的秘卡崩碎的神秘超凡者。”
“秘卡崩碎?”克里斯驚訝的注視著她,忍不住驚呼道:“破顱者?!”
安妮優雅的瞪著他,“任何時候都不要在一位女士面前這樣無禮。”
“抱歉,公主殿下,可是我……”
“看看這封電報吧,追擊‘破顱者’的總部騎士剛剛傳回來的。”
克里斯半起身拿過那封電報,快速的掃視著上面的內容。
“‘破顱者’秘卡崩碎受到重創,但追擊途中,斷罪修道院的‘偽裝者’趕到,大戰后兩人逃脫。”
只有一句話,但其中的含義卻令克里斯同樣皺眉。
“所以,您懷疑還有一位序列等級超過‘破顱者’的神秘超凡者藏在敦克爾市?”
安妮眼眸透過金框眼睛注視著他,“不用再重復一遍我的話,克里斯騎士。”
“是……”克里斯面露尷尬。
沉默十多秒。
安妮將身體陷進柔軟的椅子里,被紅色緊身夾克制服包裹的胸口撐起一道優美的輪廓,皺著眉頭道:
“另外還有一個意外收獲——‘破顱者’所持有的秘卡序列應該比情報中給出的高一級!”
克里斯忍住驚訝,盡量放緩語氣:“這,可能嗎?那份情報可是由總部提供的,怎么會……”
安妮輕輕搖頭,“或許有人故意隱瞞,也或許是‘破顱者’來到敦克爾市以后完成了晉級儀式,誰知道呢?”
“總之,我會在接下來全力搜尋‘他’。”
“稍后你離開的時候去找一下麗娜,讓她發一份通知提醒騎士們近期外出時都小心些。”
“好的,我這就過去。”
沒等克里斯起身,安妮抬手示意他稍等,轉而問道:“那位幸存者的表現如何?”
“優秀,”克里斯脫口而出,接著補充道:“至少以我的評判標準,他的表現稱得上優秀。”
“不過他似乎對‘破顱者’和斷罪修道院產生了強烈的恨意,以至于在我沒有發出邀請前,他就有了加入騎士會的想法。”
安妮眼眸閃過一絲驚奇,“看來我們即將招募到一位優秀的騎士侍從。”
能讓一貫待人公正的克里斯這樣評價,想必應該真的稱得上優秀。
尤其她還知道克里斯有著“謙虛”這一優秀品質。
克里斯跟著笑了笑,腦海中浮現布萊恩的身影,提議道:
“如果您準許,我希望能擔任他的導師。”
“哦?”安妮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克里斯騎士,你是想插手‘騎士會’的人員安排嗎?”
克里斯笑容一僵,挺直腰桿的低下腦袋,“請您原諒我的冒失!”
安妮移開目光,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克里斯神情一松,起身向外走去。
但在房門關閉的前一秒,門內卻傳來安妮的沙啞聲音:
“我同意了,克里斯,希望他能為你帶來好運。”
克里斯頓了頓,一言不發的以左手抵住右邊胸口行了個禮,便輕輕帶上門。
房門關閉的瞬間,他臉上再次露出笑容,猛地握拳揮了兩下。
果然,騎士的榮光在眷顧著我!
……
一直等到醫院里寂靜無聲,門外的走廊里燈光黯淡下來,布萊恩才閉著眼睛將手伸進枕頭下面。
在手掌完整握住本子接觸到冰冷的鋼筆后,他便平靜地走入黑暗中。
空著的那只手在黑暗中握住一個熟悉的門把手,稍稍用力擰動。
房門咔噠打開,出現一道柔和的昏黃的燈光。
布萊恩邁步穿過木門,再次回到了那座藏在他身體里的房子內。
“我回來了,芙蕾雅,伊戈爾,露露。”
布萊恩輕輕地呼喚一聲,便低頭看向手里的本子和鋼筆。心里的傷感不受控制的翻滾,讓他的身體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般變得頹然。
以至于他在確定可以將本子和鋼筆帶出房子時,也暫時沒有想要記錄下來的打算。
“騎士會,斷罪修道院,獻祭……”
布萊恩腦海里一一閃過這幾個剛剛接觸的詞匯,對他的沖擊不亞于“李恩”記憶中的那個世界,讓他不得不花費時間進行重塑。
幾分鐘之后。
布萊恩總算梳理完一切,并默默決定:
“暫時還不能將那晚發生的事情告訴芙蕾雅他們!”
他擔心說出真相后,芙蕾雅他們就會像外面的身體那樣,也消失在他的身體里。
不過,布萊恩更擔心的是“破顱者”。
一旦對方成功脫逃,有極大概率還會來找他完成那場獻祭儀式。
他不希望讓家人們跟著一起擔心,畢竟他們已經失去了身體……
有了決定的布萊恩便重新振奮起精神。
“我回來了!”
就像以前那樣,無論多晚,他回到家的第一時間都會大聲喊出這句話。
然后他便會看到驚喜的露露從房間探出腦袋,看到芙蕾雅會笑著走進廚房拿出晚餐,伊戈爾會……
哦,伊戈爾那混蛋經常夜不歸宿。
不過等了十多秒,想象中的畫面并未出現,布萊恩不禁有些疑惑。
他一邊把本子收進口袋里,一邊快步穿過客廳、走上樓梯。
“芙蕾雅、伊戈爾?”
二樓一共四個房間,分列在樓梯出口的兩側,是他們各自的臥室。
布萊恩先推開距離最近的芙蕾雅的房間——門上掛著兩串鑰匙,看了一眼見沒有人。
繼續下一間,伊戈爾的,依舊沒有人。
“你們是在露露的房間里面嗎?”
“我進來……額!”
沒等布萊恩推開門,只聽咚的一聲后,房門自己打開了,不過僅僅是一條巴掌大小的縫隙,有一道陰影擋住了房間的光線。
隱約間,布萊恩看到了一顆藏在陰影里的眼睛——像是沒有上下眼皮般,又大又圓。
“露露?”
“布萊恩……哥哥,是我。”
露露·娜塔莉的嗓音就像是喉嚨里卡了塊石頭般生硬,但又極其的微弱,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布萊恩走近了些,盡量不去看她的身體,只注視著她那只還算完好的眼睛微笑道:
“你還好嗎?”
“我,我還好,不過芙蕾雅把我包的有些緊……”
“緊?”
布萊恩手掌抵在門上稍稍用力,接著昏暗的燈光讓他能夠看清露露全身。
然而只是一眼,他的笑容便僵在了臉上。
“誰?這是誰干的好事!?”
“你他媽怎么能將露露的兩只手和兩條腿都捆在一起?!”
難怪剛剛一直有咚咚咚的聲音,合著是露露擱房間里面蹦蹦跳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