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晚，阮卿一直沒能睡好覺，或許是她今天晚上喝了冰可樂，也或許是某些煩心事讓她上火的原因，半夜她又被牙疼折磨得近乎崩潰。

牙疼是她這兩年的老毛病了，她不止一次和父母提及過自己牙疼，可從來沒有得到過他們的重視。終于有一次，她拿著攢了好久的錢去醫(yī)院治療，那次遇到的醫(yī)生就是梁摯山。

記憶中的梁摯山，永遠(yuǎn)溫柔有耐心，他總會在牙齒根管治療的時候耐著性子給怕疼的阮卿講故事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所以阮卿時常在想，自己那段感情究竟是出于對梁摯山的愛慕與喜歡，還是他給予了她從未有過的慰藉以至于她對這份感激產(chǎn)生了錯覺。阮卿沒有過戀愛經(jīng)歷，僅有的對愛情的描述均來源于想象和周圍人的經(jīng)歷，有時候難免會覺得自己分不清什么是喜歡。

所以在梁摯山對她說出那句“阮卿，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時，她好像并沒有想象中的難以接受，她只是覺得梁摯山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因此，她能迅速從那段感情里全身而退，而他......阮卿不能確定，因為梁摯山的下一句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就是這一句，把阮卿嚇跑了......

*

牙間神經(jīng)猛地抽搐一陣，將阮卿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她躺在床上，手掌握拳不停地敲打著左半張臉，牙疼嚴(yán)重的時候，甚至連帶著頭都是痛的。

她眉頭緊皺眼睛緊閉，秀氣白凈的小臉上不爭氣地流下兩行眼淚，臉蛋往枕頭上隨意蹭了蹭淚水，阮卿就這樣艱難地熬過這份疼痛，最后不知幾點才遲遲入睡。

第二天，阮卿睜開眼一度覺得自己是麻木的，疼了一晚上的牙齒，讓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分辨不出來面部的知覺。

洗漱過后，她才感覺自己又重新活了過來。抬頭面對著鏡子里臉上掛著水珠的自己，阮卿撇撇嘴，不悅地道：“你可真是個大麻煩。”

早晨起床的時間還算早，洗漱完畢也才七點半，阮卿換了一身輕便的運動裝，打算到河邊跑步。

長時間不運動，讓她整個人在繞著河邊公園跑完一圈之后就累得直喘氣。她彎腰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呼吸，甚至無暇顧及額間流淌的汗。等緩過來氣，她悠悠地沿著小道慢走，卻見到了坐在臺階上仰頭喝水的宋昭。

他顯然也是剛跑完步。一身黑白色運動衫，頭上戴著黑色發(fā)帶，細(xì)長卷毛被汗水浸濕失了原本的形狀，滾燙的汗珠順著他滾動的喉結(jié)緩緩滴落進(jìn)衣領(lǐng)里。

喝了將近半杯水宋昭才停下來，放下手中的水杯，就看到了不遠(yuǎn)處一個人散步的阮卿。這次她選擇直接無視他，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jīng)過。

宋昭笑出了聲，這么明顯的躲他當(dāng)誰眼瞎看不出來??？

一心虛就臉紅，連走路姿勢都差點同手同腳了，但宋昭也不打算戳破她，就這樣半躺在臺階上目送她離開。畢竟惹急了這人是會真的咬他一口的。

阮卿又沿著小道跑了一會兒，感覺全身的郁氣幾乎消散了才準(zhǔn)備回家。

八點多鐘，公園已經(jīng)集結(jié)了不少人，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阮卿邊走在路上邊低頭看手機(jī)推送的每日一題，沒注意到身后一輛自行車朝她騎了過來。騎車的小孩約摸著是剛學(xué)會，眼見要撞上阮卿了還嚇得不知道捏剎車。

阮卿穿了條運動短褲，自行車蹭過她的小腿，被撞的地方蹭破了好大一層皮，細(xì)瘦白嫩的小腿迅速紅腫起來。騎車的小胖摔在地上大哭起來，引來不少人的注視。

阮卿還來不及察看自己腿上的情況，又對哭鬧的小孩不知所措。這小胖她有印象，是隔壁鄰居家的孩子，她偶爾見過幾面，于是耐下心來哄他，“小朋友，你別哭了，有沒有摔到哪里啊？先起來讓姐姐看看好不好？”

可小胖根本聽不進(jìn)去阮卿的話，只知道放聲大哭。不多會兒，小胖的奶奶被吸引了過來，見是這般場景還以為自家孫子被人欺負(fù)了，忙上前抱住孩子，“喲我的乖孫，這是怎么了？”

接著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阮卿，“你這個大人怎么回事，讓一個小孩子哭成這樣。看你一個小姑娘漂漂亮亮的，心怎么這么狠啊?！?

阮卿聽得又氣又好笑，眼前的顯然是個不好惹的主。

“奶奶，您還是先看看孩子有沒有事吧，剛剛是他騎車沒注意撞到了我然后才摔倒的?！?

“怎么，還想把責(zé)任賴我們頭上??？這么寬的馬路怎么就撞你啊。我告訴你，你最好保佑我們小胖沒事，不然你就擎等著吧?！崩咸婺开b獰地指著阮卿就是一頓責(zé)罵。

阮卿躲開老太太揮在眼前的手指，被氣得單手扶額，今天她這有理怕是也說不清了。阮卿氣得很，但依然好脾氣地說明事情的經(jīng)過，還把腿上的傷給老太太看，可無論她怎么解釋，那位老太太就是聽不進(jìn)去。

“擎等著什么？”一道低沉的男聲從嘈雜的人群中傳了過來。阮卿扭頭就看到宋昭擠進(jìn)人群，將她往后拉了拉，擋在她面前和老太太對峙。

“喲，是周老師家的孫子啊，今天這事可跟你沒什么關(guān)系吧?！崩咸娬f話的是個高個子的男人，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稍稍軟了下來。

宋昭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歪頭撓了撓眉毛，“是沒什么關(guān)系，可我這人啊，就愛管閑事。”

他說著還不忘悄無聲息地瞥阮卿一眼，“愛管閑事”四個字被他刻意加重，說得揶揄至極。

阮卿再怎么著這時候也沒了脾氣，眼前的人幼稚的就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好吧他其實還真就是個孩子。

“您家倒霉孩子把小姑娘撞著了，怎么你還要訛上人家??？扶不扶的故事可是讓您給玩兒明白了。在場應(yīng)該有不少人都看到事情經(jīng)過了吧，巧了我手機(jī)里還真就拍到了剛才的一瞬間，奶奶要不要看看？”宋昭手里擺弄著手機(jī)，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視頻當(dāng)眾放出來。

“就是啊，明明就是人家小姑娘是受了無妄之災(zāi)?！?

“唉喲大家都是鄰居，老林你這么搞以后大家還怎么見的咯?！?

“是的呀，人家小姑娘態(tài)度一直都很好，看人家腿還傷了，你也給人家姑娘道個歉這事就算完了。”

......

周圍議論的聲音此起彼伏，知道被人拍下了證據(jù)老太太更是被懟的啞口無言，一直哭鬧的小胖也終于止住了哭聲。自知沒理，老太太一把拉起孫子就要走，離開的時候嘴里還念念有詞，“呸，拽什么？不過就是被自己爹媽不要的狗雜種?！?

聽到這話，宋昭的臉色瞬間陰冷下來，他站在原地沒有動，任由老太太辱罵著?？伤脑捲絹碓诫y聽，甚至有些不堪入耳。

一直被宋昭護(hù)在身后的阮卿終于忍不下去，徑直站在老太太面前擋住她的去路。她神情冷峻，即便剛才被老太太那般胡攪蠻纏她也沒露出這樣的表情。

“看您年紀(jì)大我一直尊稱一句您，您活這么大年紀(jì)仁義禮智信是一點沒學(xué)會凈學(xué)了些污言穢語嗎？長了一張嘴除了吃喝是只為了滿嘴噴糞嗎？張口閉口狗雜種也不知道您家的是個什么品種？為老不尊您懂嗎？說的就是您這樣的沒有道德底線只會在背后嚼別人舌根敗壞他人名聲的老壞人！”

阮卿一口氣說完，可把老太太氣得夠嗆。但她也沒給那人反駁的機(jī)會，直接拉著宋昭的胳膊氣沖沖地走了。

本來黑著臉的宋昭直接被阮卿一頓操作給驚呆了，他乖順地任由阮卿拉著，化冰的眼睛還一直盯著她看。

走到巷子口，阮卿才停了下來，她仍舊一臉氣鼓鼓的模樣。

“看我干嘛？”阮卿此時沒什么好脾氣。

倒是宋昭雖然還面無表情，但眉眼間的凌厲被化解了許多，他直勾勾地盯了阮卿好一會兒，才對著阮卿鼓了鼓掌，“姐姐牛逼啊?！?

阮卿瞥他一眼，突然輕蹙了下眉，薄唇緊抿。

“怎么了？”宋昭不解她的表情。

“媽的，剛才沒發(fā)揮好?！比钋浒脨赖卮妨讼骂~頭。

人就是這樣，總會在吵架之后反復(fù)復(fù)盤當(dāng)時的情形，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還可以罵的更好。

宋昭終于笑了出來，他還是第一次聽阮卿說臟話，媽的這幅模樣可愛死了。

原來兔子急了真的會咬人。

他低頭看到阮卿腿上紅腫的那一片已經(jīng)開始冒紅血絲了，血漬在白皙的腿上顯得太過礙眼。他拉著阮卿進(jìn)到便利店買了創(chuàng)可貼貼住傷口，又不容推辭地將她推進(jìn)一家早餐店，防止她脾氣上頭又跑回去繼續(xù)和人家吵起來。

剛才的那種話，宋昭小時候不知道聽到過多少，那時候的他永遠(yuǎn)選擇用拳頭和暴力解決一切流言蜚語。從那之后，大家都知道宋昭不好惹，惹了他至少是得進(jìn)醫(yī)院的程度。所以，明面上的惡言惡語幾乎消失了。

但現(xiàn)在，他答應(yīng)過周妨的，盡量克制好自己的狂躁。剛剛滿腔的躁意差點讓他按捺不住自己，但他沒想到，熄滅他怒火的是一個女孩鏗鏘有力的批駁聲。

她為他據(jù)理力爭，甚至為他不顧形象吵得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