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妨躺在躺椅上，靜靜看著宋昭給自己的花澆水，突然開口，“昭昭，你覺得阮丫頭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宋昭沒聽清她的話。

“就是人怎么樣啊，你覺得適不適合你嘛?！敝芊磷绷松碜?，手拿蒲扇激動地說道。

老太太一定是整天待在家里太無聊，都把注意打到他身上了，宋昭一臉無語地瞧著周妨，“你這老太太怎么回事，我還不到十八就急著把我往外推，你孫子到底是有多滯銷？”

周妨將手里的蒲扇往腿上一拍，立即坐直了身子，“這有什么，現在姐弟戀不是很流行么，你個年輕人還沒我老太太開放，虧你還是在國外讀過書的人?！?

“人家阮卿也不過才22歲，今年剛大學畢業，而且還是清大的高材生，聽說今年還要考研究生，人家要模樣有模樣，要學歷有學歷，還那么追求上進。再說了，你還有一個多月就滿十八了，可以考慮個人問題了?！?

“你自己聽聽你說的話，像不像是我要去禍害人家耽誤人家的偉大前程？”宋昭簡直被周妨的邏輯給氣笑了。

“怎么了嘛，咱們就是年齡小點，可你也是十五歲就上了大學的人，大學生和剛畢業的大學生差的很多嗎？”周妨不禁嫌棄宋昭沒她一個老人想得開。

宋昭，一個十五歲進入劍橋大學的數學天才，中學時期就曾在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中獲得滿分，所在隊伍獲得冠軍。

雖然，他的光輝暫時停留在了過去。

聽著周妨的嘮叨，宋昭陷入了沉默。

周妨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也絲毫沒有避諱的意思，有些事情逃避不得?！霸趺?，覺得這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你沒那個實力了，配不上人家？”

宋昭嗤笑一聲，老太太就喜歡拿激將法來刺激他。

“昭昭啊，別嫌奶奶啰嗦，我雖然不認同你爸做的那些個混賬事，但我也不支持你回避的態度。學校呢奶奶可以去幫你聯系，你要想再來一次，那咱們就在國內考個好大學，反正我孫子這么優秀到哪兒都能發光。”周妨平日里可是難得夸宋昭，但她從不否認宋昭的優秀，甚至每每提及，臉上都帶點小驕傲。

宋昭的父親宋棠年輕時出軌，母親龍瑫在孕期得知后精神幾近崩潰。生下宋昭后，龍瑫郁結于心得了嚴重的產后抑郁癥和焦慮癥。她為了報復宋棠和他的情人羅晴，始終不肯離婚，將自己困在失敗婚姻的囚籠中，甚至還將對宋棠的怨恨追加到年幼的宋昭身上。

龍瑫的精神狀態每況俱下，時時用自殘的方式來折磨自己，幼時的宋昭什么也不懂，他的童年幾乎是由紅色和白色構成的。他總是在母親的橫眉冷對下感到膽顫，又在母親倒在血泊中時看到她難得的溫暖。

宋昭八歲那年，宋棠一直養在外面的羅晴找上了門，受了激烈的言語刺激，龍瑫精神徹底崩潰終于抵不住折磨，萬念俱灰之下在宋昭面前跳樓自盡。同年，羅晴登堂入室，還帶著一個只比宋昭小一歲的兒子——宋宥森。

......

一直以來周妨替宋棠感到虧欠龍瑫和宋昭，所以自宋昭回國后她便所有事情都順著他來。她的孫子自出生開始就遭受了太多委屈，起初她還能擋在他前面護著他，但宋昭12歲被宋棠一個人送到英國之后，她就很少再見到他了。

現在，她冥冥之中有種感覺，宋昭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那晚，宋昭抽了一宿的煙，猩紅的煙頭投射出無底的眸，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之后一周，阮卿都沒再見到過宋昭的身影。白天她要上班，其他休息時間基本都在房間里看書。

上周天氣預報說的下雨一直遲遲沒來，卻終于在周五這天突然下起了大雨，給一直以來反常的燥熱降了降溫。

彼時，阮卿剛下班。她站在公司樓下雙手環抱著肩膀來取暖，抬眼望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有些嘆息。

今早出門，看著窗外艷陽高照，她根本沒想到帶傘，沒想到下午卻變了天。所幸現在雨還不算太大，她應該......能堅持到家。

身邊經過的同事喊她一起走，想著彼此不順路，阮卿拒絕了。她只身走進雨幕里，抬手盡力擋住一點雨，艱難地走到了公交車站。

上了車，她照例坐在倒數第二排。望著窗外的雨，阮卿的心情莫名低落。她最討厭下雨天，黏膩、潮濕、躁意統統在下雨這天冒了頭，所有的壞情緒也都被無端勾引了出來，讓人心煩意亂的很。

車子一路走，雨越下越急，看著窗外逐漸變成了煙雨色，阮卿手掌撐著臉頰開始發愁一會兒要怎么回家，畢竟車站離家里還有一段距離。

默默在心里祈禱雨快快結束，可老天像是在故意和她作對，這雨反而沒有一點變小的趨勢。

下雨天道路上的車比往常多了幾倍，公交車一停一頓艱難地往前挪，本來四十分鐘的路程硬是走了快兩個小時。終于，公交車里程式般的女聲響起，提醒乘客到站。阮卿哀嘆著磨磨蹭蹭不愿起身，走在所有下車乘客中的最后一個，她實在討厭淋雨的感覺。

頭剛探出車門外，一把黑色大傘就遮罩在阮卿頭頂，她下了車驚異地回頭，就見宋昭站在人群中，為她舉著傘。

他的身高著實優越，一米九的人站在擁擠的公交站牌，硬是讓人在人潮中察覺出一絲安全感。

“你怎么在這兒？”

“奶奶說你早上沒帶傘?！彼握寻欀碱^有些不悅地開口。

個子高在這里最大的壞處就是不時有人拿傘剮蹭到他的胳膊，他的白色T恤都被滴落的雨打濕了大片，隱隱約約透出肌膚的顏色，旁邊經過的幾個小女生一邊說著悄悄話一邊偷偷往這邊打量他，這讓宋昭覺得頗煩躁。

阮卿注意到他的情緒，忙拉著他走出了人群。

“謝謝，麻煩你跑一趟了?！弊叩經]什么人的地方阮卿才開口。

宋昭將另一只手里拿著的一件黑色外套遞給阮卿，外套被護得很好沒有沾上一點雨，他皺著眉頭漫不經心地開口，“也是奶奶讓拿的，說下雨天冷?！?

“沒事，我不冷?！比钋渖s著客氣地拒絕，這顯然是宋昭從自己衣柜里拿的一件衣服，她實在不好意思穿不熟識人的衣服。

宋昭繃著嘴沒說話，眼睛直視著阮卿，拿著衣服的手依舊懸在半空。

阮卿在他的視線壓迫中敗下陣來，他的眼神太過強烈，不悅和和煩躁溢于言表，就差脫口而出的“老子讓你穿你就穿少他媽廢話”。

“謝謝?！逼咴碌子旰蟮臎鲆獯_實讓人有些頂不住，阮卿遲疑著拿過那件外套。宋昭又毫不客氣地摘下她的包背在自己肩上，以方便阮卿穿衣服，等她穿上身，那件衣服幾乎將她半個人都包裹住了。

宋昭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一點，撐著傘開始回家。兩個人一起走，宋昭長得高，傘撐得自然也高，于是雨開始往阮卿臉上刮。她知道宋昭現在情緒不太高，即便雨刮在臉上也不敢多說什么，只是默默低下頭。

察覺至此，宋昭才終于反應過來，以前他總是習慣了一個人的。

但是現在，好吧，他得遷就她，于是傘漸漸往她那邊傾斜。

所有的互動都在無聲中進行。

他們都不是多話的人，兩個人走在路上竟也習慣了這份沉默。

蕭蕭夜雨中，挺拔的少年身穿白色薄衫，肩膀被打濕了大半，少女不時望向沒人的另一側，像是在故意躲避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