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莊子里走出來的黎景,迎面瞧見的,就是劉靖一副擇人而噬的兇狠表情。
“妖道,你欺人太甚!”
劉靖朝著黎景咆哮道:“你以為用這種手段就能控制我么,你想也別想!”
“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
黎景瞧著眼前幾乎失去理智,胡亂攀咬的劉靖,只是笑笑道:“這些鬼物究竟是我的手段,還是因你業債所生,你自己心里清楚。”
隨口丟下一句,懶得多講的黎景扭頭就走。
可剛一轉身,就感覺衣袖被人抓住。
“真人慢走。”
劉靖一見黎景要走,連忙上前拉著對方衣袖,低聲哀求道:“千般不對萬般錯,都是我一人的錯,同我那老母孩兒并無關系,求真人高抬貴手,放他們一條生路。”
“此事的關鍵在你,不在我。”
黎景甩開劉靖的手,轉過身,滿臉的失望:“若你勤政愛民,哪怕能力不足,找不出真相,人也不會怨氣難消,化作厲鬼。事到如今你不去化解怨氣,反而將這歸咎到我頭上,是何道理?”
“見你之前,我府上從未出現鬼物,可見完你后,這些鬼物才出現,你敢說這些不是你的手段!”
劉靖紅著眼質問。
“我有時候真佩服你的想法清奇,漆黑房里一把帶血的刀,你看不到就說沒有兇器,還要這么告訴別人。”
黎景笑笑:“業債是你的,但之前都是別人在為你擔,我只是指了條路,讓它們找到真正的債主。還有,你的忘性也是大,忘了之前說的了,對付鬼物,只憑頭頂三尺青天,心中浩然正氣么。”
“怎么,你的浩然正氣不靈,是因為心中有愧嗎?”
被當面揭短的劉靖,再不復之前的硬氣,泣聲哀求道:“我之后一定盡力彌補,可是我那老母、幼子快要撐不住了!今后真人想在永寧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絕無二話,只求真人出手,救救我那可憐的老母,無辜的孩兒!”
瞧著劉靖一副淚聲俱下,幾乎跪倒哀求,不惜擺出條件架勢的模樣。
黎景眼中只有失望,無限的失望:
“你還是沒懂!斬斷業力的劍,不在我手上,而是在你手中!你老母,幼子的性命,也都仰仗你的覺悟,你不去做正事,反而來找我,豈不是南轅北轍!”
聽到這話的劉靖就像見到救命稻草,也顧不得其他,撲通一聲便在黎景面前跪下,哀求道:
“求真人指點明路,只要能救老母、幼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一城之主跪在眼前哀求,但黎景臉上卻無絲毫動容,眼神冷得如同冰山,仿佛洞悉一切:
“你心里清楚該怎么做。有功夫跟我演,不如回去準備后事。”
言罷,黎景再不看他,扭頭便往莊里走。
“見死不救,你算什么有道真修!”
劉靖瞧著黎景決然離去的身影,嘶吼叱責。
“你的父母妻兒無辜,百姓的父母妻兒不無辜?百姓的父母妻兒死得,你的父母妻兒死不得?”
黎景腳步不停,去到門邊,冷冷一句后,“砰”的關上大門。
莊園門戶閉合,掐滅了捷徑的亮光。
劉靖失魂落魄的在潛龍莊門口跪了半晌。
就像黎景說的,他難道不清楚那些鬼物說的真假,不明白該怎么做么。
他太明白了,他只是沒有辦法接受和面對。
若是這些都是真的,豈不是徹底推翻了他之前對鬼物所有的認知判斷。
若是鬼物皆是由怨氣所化,那豈不是天地間的鬼物,都是因為無能無明的官吏所致。
若是認同這個觀點,豈不是說,要從根源解決鬼物,那就要解決所有的......
不對!
劉靖不敢往下想了,不管是從自己的出身,還是身份,他都不敢往下想了。
甚至他都不敢假設,這種想法是對的。
一定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一定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在潛龍莊大門前,整整跪了半天的劉靖,最終在趕來家仆的攙扶下起身。
“回府....不,去衙門!”
去到縣衙的劉靖,一腳將門口的香爐踢翻,喚人重新豎起鳴冤鼓。
又叫來縣衙中所有的班差、書吏,宣布了兩個令命。
“全城張貼告示,從即日起,府衙重立,重招司獄、偵辦、仵作、衙差、書吏......”
“第二件事,將庫房陳年卷宗全都調出來,從今日起,逐一審理,即便是陳年往事的無頭舊案,也要溯本清源,還當事者清白。”
“今日,便先從靠山村走水案,以及長寧村溺亡案兩卷先查起!”
待整理完衙門的工作,劉靖又馬不停蹄的趕回家里。
天色已經暗了,原本山靈木秀的府邸,陰風陣陣,鬼哭聲聲。
府中下人們不知藏到哪兒去,只剩伶仃幾位老仆。
劉靖便帶著他們,在院子里設下簡單的法壇,焚香起爐,敬拜四方:
“諸位冤屈枉死,皆是由劉靖懶政怠惰所致,卻與家中妻兒無關,我在此向諸位立誓,今后定會復查卷宗,盡我所能還諸位一個公道,若違背此誓,便讓我在陰曹地府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說來也是奇怪,劉靖誓言道出,府邸陰風息止,鬼哭驟停。
于此同時,禪房的大門也忽然打開。
枯坐數日的九和尚魂不附體的跑了出來,瞧見院中劉靖,便趕忙走過來,連道佛號: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小僧差點以為,要坐死在禪房中,幸好,幸好啊!”
說著話,和尚又抬頭瞧瞧穹頂,一臉的后怕。
自那日從潛龍莊回來,他便有一股大禍臨頭的感覺。
可任他如何推算,都算不出來禍從何來。
后來他開啟天眼通盤查,才發現,原來是把木劍,倒懸于九天之上,牢牢鎖定自身氣機,劍尖透過十里長空,仿似直抵在眉心。
木劍不會說話,但意思卻很明顯。
所以幾日來,和尚枯坐禪房,一動也不敢動。
如今木劍終于撤了,他也終于能動了。
劉靖順著和尚目光也是抬頭,可除了漫天星河,卻是什么都沒瞧見。
而在城外十里的潛龍莊。
一柄桃木劍從天而降,飛入飯堂,輕輕落在黎景面前的桌上。
嚇了同桌吃飯的幾人一跳。
“別緊張,只是把木劍而已。”
黎景笑笑將木劍拿起,然后遞給何太平:
“將它放回鎮魔司,然后通知下去,休沐結束,明日重新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