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不會關張的。”
送走客人后酷酷猛炫飯菜的黎景,看不出絲毫在意,邊吃邊吩咐道:“通知下去,從明日起,休沐三天,讓何豐收他們好好休息。”
“另外,去把司里那柄桃木劍取來。”
……
話分兩頭。
從潛龍莊離開的劉靖無比得意,甚至回府后,還同家人講起今日是如何以自身浩然之氣,法度條理,逼得外洲真人讓步。
家人具是聽得連連點頭,與有榮焉。
是夜三更,摟著美妾同眠的劉靖,突然被瓦市擊窗聲驚醒,隱隱聽見院外有人叫罵不停。
美妾嚇得發抖,但劉靖自詡修道之人,卻不害怕。
起身下床,打開門戶便覺得一股燥熱焦氣撲面熏得眼疼。
定睛望去,果然瞧見院中一模糊人影,頭頂冒著焦煙,一邊咳嗽,一邊叫罵不停。
“你是哪兒來的小鬼,竟敢在本府面前放肆!”
劉靖也不驚慌,指著小鬼便喝問道。
“咳咳咳,罵得就是你...咳咳咳,你這昏官,你這狗官,害我枉死...咳咳咳,我恨不得,枕你的骨,食你的肉,咳咳咳...”
冒著焦氣的小鬼瞧著劉靖也不怕,左一聲昏官,右一句狗官的,反而罵得更兇。
自詡清廉高明的劉靖聽到這話當然不服氣,便要小鬼道出因由。
小鬼未答,而是反問劉靖,可記得某年某月,永寧邊村的某場大火。
這種小事,劉靖當然不記得,小鬼聞言更加憤怒了,頭頂焦煙彌漫,味道更濃。
劉靖也不慣著,扭頭便敲開了禪房的門,向九和尚求助。
反常的是,歷來恭敬的九和尚,聽到他說院里有鬼,卻連屁股都沒抬,甚至還開口反勸他:
“城主定是睡糊涂了,永寧安平,哪有什么鬼物啊。”
劉靖瞧著九和尚動盤膝而坐,一動也不敢動的模樣,將信將疑的離去。
一直到劉靖離開許久,九和尚才艱澀得抬起頭,瞧著禪房屋頂,眼中有驚恐,有無奈,萬千情緒最后化作一聲嘆息,低頭默默誦經。
而跑回院中的劉靖,發現那小鬼卻無影蹤,也只得回房。
翌日清晨,不問世事的城主破天荒的來到府衙。
喚來主簿,調取某年某日,永寧靠山村的卷宗。
果不其然,瞧見了一場梅雨時節的“意外失火”。
農戶徐氏一家三口盡皆死于這場意外中,據說火中哀嚎聲整整持續了半個時辰,唯有回家省親的徐妻逃過一劫。
待徐妻省親歸來,全家已命喪火海,就連后事,都是富鄰賈某幫著操辦的。
后來村里要收走徐家田地重分,又是賈某出面,為徐妻作保,這才留下田地。
徐妻感恩賈某恩德,無以為報,便入了賈家,委身賈某做了小妾。徐家的幾畝田地,如今也是賈氏在耕。
劉靖瞧完,差點沒把卷宗拍在主簿臉上。
“前日剛下完雨,隔日便意外起火?即便真是意外起火,徐氏年輕力壯,其父母亦腿腳靈便,有力氣哀嚎,卻沒辦法沖出房門么,這其中必有隱情啊!”
主簿瞧著劉靖面露不虞不似作偽,便弱弱提醒道:
“大人,您忘了么,當年是您說天干物燥,火情也是常有,這兒還有您的批注。”
劉靖聞言,拉到卷宗末尾,果然瞧見自己寫得“天干物燥,當小心用火”九字。
只是時隔太久,他記不清了,如今看見,分外刺眼。
“大人,即便真有什么隱情,這案現在也不好翻了。”
主簿一瞧劉靖的臉色變幻,便知道這位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畢竟,徐家人全死了,連個一兒半女也沒留下。”
“不是還有徐妻么?”
劉靖不悅道:“哪怕只憑這卷宗,也能看出,這賈某定然逃脫不了干系,若是徐妻愿意出來...”
“徐妻便是知道真相,也是決計不會出來翻案的!”
主簿咬咬牙,解釋道:“她給賈某做妾多年,孩子都生了兩個,不吭聲她還是賈府二太太,兒女雙全府里受寵,吭聲了她現今丈夫就是殺人犯,賈氏抄家,財產充公,她今后生計,兩個孩子的前途怎么辦。”
“民不舉,官不究,要不還是,算了吧......”
劉靖陰沉著臉擺駕回府,剛進門,便瞧見仆役慘白的臉。
“不好了老爺,公子失足落井了!”
聽到這話的劉靖當即嚇得魂不守舍。
他雖然成婚的早,也有數房妾室,但膝下兒女卻不多。
嫡出公子更是只有這么一位。
平時都是當做寶貝一般呵護,如今聽到獨子落井,急忙前去查看。
據下人說,今早公子用完早膳,便照常去后院散步消食。
可走著走著,不知為何面露癡相,便往一口老井去。
之后更是坐在井邊,望著井水,自說自話。
似是在與什么人調情低語,表情頗為陶醉。
情到深處,更是張開雙臂撲抱,隨后一頭栽入井中。
好在下人發現得及時,連忙把人撈了上來。
可撈上岸的公子卻像離魂一般,怎么也喚不醒,脖頸上更是出現了一圈青紫色的淤痕。
“這定是有妖物惑人作祟,帶我去瞧瞧那老井!”
劉靖聽完前因后果,又瞧著昏迷不醒的孩兒,當即便帶人去往后院的老井處。
果不其然,待劉靖來到后院,便瞧見一女子坐于井沿。
年狀少麗,衣裝雖質樸,但難掩其秀美。
尤其肌膚,白皙若雪,衣袂半掩而笑,眼中是道不盡的萬種風情。
可劉靖卻絲毫不為所動,怒火更是化作實質。
隨著他粗重的呼吸,屢屢丹霧自口鼻噴出。
只見他幾步來到井上女子身前喝問:“你這妖孽,膽敢勾走我孩兒魂魄,還不快些還來,不然定教爾灰飛煙滅!”
“官人好大的脾氣。”
井上女子輕笑道:“你孩兒只是溺水昏了去,便這般急躁,人家兒女溺死了,卻不見你半點心焦,竟還有臉來喝問妾身,真是好笑!”
“妖言惑眾!”
劉靖大怒,張口就是一道丹霧虹氣噴出,將露在地上的井沿都打出一個缺口。
但那女子仿佛幻影,虹氣透體而過,不見其有半點損傷,依舊是掩袖而笑。
見最強手段都拿女子沒辦法,劉靖正要轉身去請九和尚。
便聽到女鬼幽幽道。
某年某月,農家女浣衣,路過一男子見其形單影只,便起了淫心。
將農家女淫辱后,又怕事情敗露,用腰帶將女子勒死,然后投入溪中。
數日后女子尸體在溪水下游被人發現,上報官府,官府以失足落水,草草結案。
農家女的雙親不服判決,多次上訴提告,皆是被駁回,沒過幾年便郁郁而終。
“這只是你一面之詞!”
劉靖怒而回頭,便瞧見井上女子面上兩行血淚,放下長袖后露出的雪白脖頸上,青紫勒痕尤其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