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我覺得你應該去同那位見一面。”
宴席過半,有些微醺的向天齊,半倚著身體,癱坐在賓客主席,瞧著眼前翩翩起舞的歌姬舞姬,好似不經意般,朝著主家說起。
主家座位上,鐵林左擁右抱著兩名年輕舞姬,面露不虞:“今天是怎么回事,好好地快活日子,你非提那些敗興的事。這是發了什么神經。”
往年兩人半月一小聚,兩人一大聚,不可謂不了解。
像這種滿是歌姬舞姬的私人宴會,向天齊平素最是歡喜。
一口氣玩他三天兩夜,十余美姬輪番侍寢,也是常有。
可這次赴宴,向天齊非但沒有同美人嬉戲,甚至連酒水都淺嘗輒止。
哪怕面前翩翩起舞的,是他從其他州府請來的花魁,也沒有起心動念的意思,目光中流露出的欣賞懷念,不似在望堂中美姬。
更是破天荒的,在只有風花雪月的宴會里,談起了正經事情。
“大概,真是發神經了,我覺得這聲色犬馬的日子沒什么意思,忽然想換種活法。”
都是知根知底的,向天齊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拋開那些趨炎附勢的酒肉隨從,他身邊能說點正事的好像只剩眼前這位,所以他有些忐忑的發問道:
“昨日,我聽到有人講,修行者筑基最好的時候,一個是幼年時,一個是現在。老林,你覺得我現在重新筑基,怎么樣?”
“這話說得好,這話說得太好了!”
好好好,終于想通了,不枉費老夫等那么久。
聽到向天齊的話,鐵林并未覺得突兀,反而有種撥開云霧見青天的心情。
他強忍著內心的激動,放開了懷中美人,仿佛變了個人似得,對著一眾仆役美姬呼和道:“全都退下!”
只一個命令,樂熄舞止,美人仆役魚貫而出。
宴廳中只剩下向天齊與鐵林兩人。
這時候的鐵林,哪有絲毫之前迷情于色的昏昏,大馬金刀的坐著,炯炯有神的雙眼,興致盎然的瞧著向天齊,像是隱隱期待著什么。
“喂,老林,快這么瞧著我,我是要換種活法,可沒說要拜你為師啊。”
向天齊一瞧,便知道鐵林心里盤算著什么主意,當即笑著打趣道:“咱們這朋友一場的,我可不想憑空矮一輩。”
“輩分之事能有什么打緊,除了傳功之外,我們還是以朋友相處便是了。”
鐵林實在是舍不得這絕世的煉體胚子,干脆當做聽不懂對方玩笑里的拒絕,開口羅列優勢:“以你如今的情況,選擇煉體功法最是合適不過,試問永寧一州,除了我,又有誰會將門派真功精要,傾囊相授。”
羅列完優勢,鐵林還不忘描繪愿景:“況且,寧做雞首不做鳳尾,拜入別家門下,你充其量是個普通弟子,而你拜入我門下,便是繼承衣缽的關門,未來鐵衣堂除了交給你,我不做第二人想。”
要說最了解你的,除了你的敵人,便是身邊親近之人。
描繪完愿景鐵林還嫌不夠,就著向天齊的性格,又使了殺招:“另外,你忘了當年那些人是怎么羞辱你的了?我鐵衣堂的功法,確實不如他們高深,但以你的資質,加上我這幾十年的苦心鉆心,未嘗不能圓滿煉神關隘,窺見返虛大道。屆時開宗立派,又何嘗不是你揚眉吐氣之時呢!”
隨著鐵林循序漸進的話術,向天齊神色也是越發掙扎,顯然是因為這一番話而動心。
但最終,他還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擯棄了其他雜念,拒絕了鐵林:“雖然你說的都對,但我已經決定了,要在其他地方重新筑基,至于筑基之后的事嘛,等先過了這關再談吧。”
雖說是拒絕,但向天齊也沒有把話說死。
畢竟他現在的想法,還是屬于自己的一廂情愿,若是最終不成,他至少還能有鐵林這份保底。
不得不說,向二少爺確實成長了,都學會未雨綢繆了。
但鐵林是什么人。
江湖走跳半生,全須全尾退出不說,還鬧下鐵衣堂這么大的家業。
年輕人心里那點兒小九九,哪里瞞得過他老人家的眼睛。
瞧著年輕人這是要將自己當備選,鐵林便有些不開心:“何必繞這么大的彎子,永寧城中,還有誰能比老夫,更有資格談鍛體筑基?”
鐵衣堂作為永寧武館行的龍頭,當然不是只因為堂主武功高,更是因為傳習水平確實不凡。
哪怕是鎮魔司上來就教內練真功。
但你要是拿鐵衣堂的內門弟子來做比較,十個武徒怕是有十一個會選拜入鐵衣堂。
這便是鐵林說這話的底氣。
而向天齊作為地道的永寧豪門,自然也清楚鐵衣堂在筑基一道的造詣。
可有時候選擇,并不只是比較,更是一種感覺。
哪怕鐵衣堂擁有這樣那樣的優勢,而鎮魔司的教習,只是三個連他拳腳都扛不住的螻蟻。
但他還是想在鎮魔司,重新開始筑基。
不為別的,就因為黎景的天梯幻術,讓他重新拾起修行的信心。
這一次,他要爬到梯頂,去瞧瞧上面,究竟是什么風景!
……
翌日清晨,河坊南巷,鎮魔司
一日之計在于晨,對于武徒而言,天地陽氣生發之時,正是大好練功時機。
他們會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來到武館里活動身體。
所以河坊南巷武館街,可以算是永寧城里熱鬧得最早的地方。
所謂早期的鳥兒有蟲吃,起得早自然也有熱鬧瞧。
這不,鎮魔司的門口,又圍著一大群人,抻著脖子往里頭瞧。
只因為向家的二少爺,竟又出現了。
還是個大早,只是向公子這次來,卻不是踢館找茬,而是要付費學藝。
這就更新鮮了。
本來這種送上門的錢,何家三兄弟是說什么都不會拒絕的。
可誰讓來報名的是向天齊呢。
瞅著病虎似的小少爺,何家三兄弟的身子就隱隱作痛。
再加上黎景飯桌上說的話,這位可是正兒八經的禪門弟子,曾經達到過煉氣化神境界的人物。
他們是什么東西啊,哪里有資格給這樣的人上課。
所以哪怕向天齊再三說明,何氏兄弟還是把頭搖的撥浪鼓一樣,不肯收。
但向家畢竟勢大,他們也不敢過分言辭,便只能找個借口:“向公子,真不是我們不想收您,實在是精力有限,學員名額已滿,要是您實在不嫌棄我們兄弟幾人本領低微,那么等到這一批學員結業,您跟下一批學員一起報名?”
“所以你們是因為學員滿了,所以不肯收我是吧。”
穿著一身黑色練功服的向天齊,皮笑肉不笑:“那倒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