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吞噬姜阿根時弄得滿湖是血的場面,魚妖在吞下女童時只是以神通將其存于腹中。
一來,剛剛開啟靈智的小妖,能夠消化的血食有限,昨日剛吞下一成年男子,尚未消化完全,并不著急進食。
二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對食物莫名珍惜,甚至不惜與嗜血本能對抗,儲備糧食的念頭深入骨髓,只想將這份血食留待下次。
原本今夜就該大快朵頤,可令妖沒想到的是,那道人竟然在母親面前顛倒黑白,將它污蔑。
奈何它無法說話,又怕自己模樣嚇到母親,萬分焦急之際,腦中靈光一現。
道人污它吞吃女童,它把女童吐出來不就行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它好像特別害怕那個凡人女性的責罵,更怕瞧見對方傷心哭泣。
它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這種情緒太過強烈,以至于連對血食渴望的本能都顧不上,便直接吐出了女娃。
但那道人再次從中作梗!!!
魚妖怎么也沒想到,它明明是朝著船塢竹樓吐出的巨大泡泡,可還未等泡泡冒出水面,便被一道金光裹著撥走不見。
這下魚妖真急了。
血食無了事小,它的清白哪里去找!
也顧不上自己不會說話,長尾一甩便要躍出湖面,同道人說道說道。
可誰料剛要動作就是“邦”的一聲。
不知是被什么東西擊中天靈,魚妖只見滿天星斗,頓時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提不起,如流星般沉入湖底。
騙子,奸賊,惡賊!
失去意識前,魚妖滿腔憤怒,皆是沖著黎景。
只是它自己都沒注意到,相比于開啟靈智時的混沌饑餓,滿腔殺意,此時的它雖然憤怒,卻神識清明。
湖面上,船塢竹樓前,黎景笑瞇瞇的散去隱在背后袖袍中的手印,朝著雖然還在抱頭痛哭,但哭聲已經漸小的兩個女人建議道。
“阿姜嫂,天色已經不早了,貧道還要同楊大嫂進城辦點事兒,不如今日先做告別,來日再敘?”
兩名婦人聽到這話,當即止住了哭聲,放開雙臂對視一眼,臉色皆是一紅。
“不好意思,小妹一瞧見大姐就覺得親近,倒是讓道長見笑了。”
阿姜嫂摸摸眼角的淚,不好意思的朝楊大嫂和黎景告罪。
“大妹子快別這么說,咱們都是失去丈夫孩子的苦命女人,同病相憐,本就該親近。”
楊大嫂亦是抹了把淚,先安撫了幾句,才出聲告別。
瞧著一會兒功夫幾乎就要處成姐妹的兩位婦人,黎景雖然無法理解,但也樂見其成。
在離開雙峽村后,他帶著楊大嫂,便沿著來時的河道往回走。
聽聞楊存孝救下的女童被妖怪吃掉后,楊大嫂心中更是悲痛,只是跟著黎景,渾渾噩噩麻木的跟從。
兩人行至一淺灘處,黎景忽然站定,朝河里一指。
“咦,那是什么東西。”
聽見聲音的楊大嫂停下腳步,神色木然的抬起頭,瞧了黎景一眼。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原本領著她沿著河床走的道人,已經站到離河更遠的那一頭,正抬著手臂指著這邊方向。
她順著黎景的手指扭過頭去,一眼便瞧見,河灘不遠的水中,自雙峽村方向漂來一張小臉。
漂來...一張小臉!?
楊大嫂如夢般驚醒,下意識的朝河灘湊近兩步,想要看個真切。
沒看錯,就是一張女娃的臉。
但并不只是臉,而是一整個人,仰在河面,隨著江波漂流。
“人,是個人,道長快救人!”
河灘邊緣楊大嫂急忙扭頭,向站在岸邊觀望的黎景呼救。
但黎景卻好像沒有挪動腳步的意思,只是聳肩攤手,一副無能為力的模樣:“我也想救人,可我不會水啊。”
一聽這話,楊大嫂也顧不得其他,抬腿便往河里邁,普通一聲跳下水去。
瞧得出來,楊存孝的水性,應是襲承自他的母親。
只見女人手腳并用,破浪而行浮沉間便接近了那張漂流的小臉。
待湊近了觀瞧,女人喜出望外。
人還活著,只是睡著了!
天知道這小娃娃是怎么在湍急河水中睡得如此安詳的,但楊大嫂也不敢將其驚醒。
只是抓著小姑娘有些被泡腫的胳膊,像拖浮木一樣,將人帶到岸上。
“道長,人還活著,只是睡著了!”
渾身濕漉漉的楊大嫂,抱著女娃走上河岸,壓低了聲音報喜,面上盡是喜悅。
或許是因為剛失去孩子,此刻的女人母性有些泛濫,瞧著熟睡的女娃小臉,神色越發疼惜,竟鬼使神差地,朝黎景問了句:“道長,您說這河里漂來一個熟睡娃娃,會不會是老天憐惜民婦孤苦,所以降下童女?”
“有這種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
黎景開口戳破女人幻想,抬手指了指河道說:“考慮到女娃是從雙峽村方向飄過來的,或許是村中孩童失足落入水中,不如我們回去問問?”
“哦,這樣啊。”
女人鬧了個大紅臉:“道長說得是,道長說得是。”
兩人稍一合計,便帶著女娃折返村里。
只是楊大嫂喚人的聲音,卻小得和貓叫一樣。
分明有一種,“這是誰家孩子,我數三聲,要是昧人認領,那我就帶走啦”的味道。
心底的小算盤,黎景捂著耳朵都能聽到。
可世事又豈能盡如人愿,兩人一進村,便有村民認出,楊大嫂懷里的娃娃,正是今晨被妖魔吃掉的姜長生。
“阿姜嫂,阿姜嫂,你家長生,你家長生,你家長生回來了!”
霎時間,雙峽村點火通明,漁民們舉著蠟燭,在船塢竹樓間,奔走相告。
阿姜嫂聽到動靜從床榻起身,更是連鞋都顧不上穿,瘋了似的朝這邊狂奔。
“長生,長生!”
發了瘋似的呼喊中,淚流滿面阿姜嫂,跌跌撞撞沖來。
這嘈雜動靜,驚醒了楊大嫂懷中沉睡的女童。
姜長生一睜眼,便瞧見母親迎面飛奔,當即張開雙手,委屈叫道:“娘~”
“長生!”
阿姜嫂嗚咽嘶吼著一把將女童揉進懷里,將腦袋埋在對方小小的肩上,語無倫次:“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要是沒有你,娘可怎么活啊,現在好了,現在好了!”
過了好一陣,阿姜嫂終是平復心情,俯身拜倒,欲向楊大嫂與黎景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