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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免旁人起疑,他岔開說道:「王爺早知道你們回來會熱鬧,安排了歌舞助興,可惜今兒天色晚了,只唱歌可沒意思,要是有人舞劍就好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一時興起,跳入場中,鞭隨人動,長鞭攪著夜幕,銀光閃閃,說道:「子安哥看好了,這是雨夜鳳飛的招式。」
雨夜鳳飛,是我和于飛自創的合練招數。
于飛正自面紅耳赤地唱歌,不能舞劍。
錦衣不動聲色,提劍補位。
我對錦衣可謂傾囊相授。銀鞭長劍,雨夜鳳飛,這些招數本就是我教他的。他聰明又好學,而況,凡是我教他的,他何止多練三遍。
錦衣的雙劍和我的長鞭舞至最后,已經混作一團,無分你我。
于飛最后一句唱完,我和錦衣收勢站好。
「好,好!」子安兀自叫好,大家也一起鼓掌。
于飛酒量不行,又唱了半天歌,已經面紅耳赤。
我剛要去找他,錦衣在我身后,用極低的聲音問道:「你以前說過,雨夜鳳飛,要心意相通才練得好,是不是真的?」
我差點沒摔一跤,猛地回頭看向錦衣。
他卻像是有些悲傷:「我們合練的這次,究竟好不好?」
我心下有些不忍,柔聲說道:「已經很好了」。
不知道他喜歡上了哪家的小姐,失魂落魄成這樣。
不過,六品的官職,到底是不夠的。金鱗豈是池中物,錦衣若能得到助力,一定不會止步于此。可他娘當初被趕出來,他自己也驕傲,斷然只有同族求他回去,沒有他求同族兄弟接納的道理。這事兒,擰住了。
「楓弟,你來這邊!」于飛整張臉都漲紅了,拍著身邊的位置叫道。
我向他走過去,我能感覺到,錦衣的視線一直追隨著我。
子安匆匆跟我道別,讓我把大家安頓好,他一定是回去內院教育親妹妹九歌去了。
曲終人散,于飛又喝多了。
我本來想讓錦衣帶著大家去休息,卻怎么也找不到他。
我有些氣惱,錦衣歷來行使周全,我一個眼神就把事情辦妥了,還沒出現過找不到人的情況。也不知道是哪家小姐這么美若天仙,把他搞得丟三落四。我只好安排人帶著古晶他們出門回營,自己扶著于飛,進了客房。
「楓弟,楓弟……」于飛稍稍醒了點酒,睜眼看到是我扶著他,跟我說悄悄話:「我今天是不是又喝多了?給你添麻煩了?」
「飛將軍,你這也是四品官了,酒量還這么差可不行。」我把他放在床上靠著:「我倒點水給你喝。」
他卻拉住我的手不讓我走。
「別叫我飛將軍,聽著客氣,叫我于飛。楓弟,我沒喝醉。」他摸出一個羊皮袋來,從里面拿出一枚古玉:「這是塞外一名老人家硬要塞給我的。他經商被劫,給我們路過救了。我推辭不過,可又懶得掛這些零碎,你幫我收著?」
我接過細細瞧了,這塊古玉翠生生的,通透得很,王府里面也難得一見:「你只怕是救了人家親兒子的命吧?這可不是一般的成色,難得你有這樣好的東西送我。」
于飛笑笑:「我救了他全家呢。這些年來,你給我的傷藥,都是上好的,古晶在外面買的,從來也比不上你帶過去的。可惜我家貧如洗,只有一卷祖上傳下來的兵書,你又用不著。你勸我不要藏私,教給戴老將軍的兩個兒子,他對我感激得很,這次專程上折子,把大半功勞都安在我身上了。」
我也看著他笑,他英氣逼人,只是在塞外曬黑了點,卻更添了一些男子氣概。眉梢一顆黑痣一閃,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那我就收下了。」以前他也送過我許多東西,只是,塞外貧瘠,哪里比得過江南王府。這枚古玉,大概是他最貴重的東西。
「楓弟。」于飛靠在床邊,酒已經醒了大半:「我知道你要這天下太平。轉過年去,我有信心,打過玉門關外,從此保你邊疆太平。你覺得我做的如何?」他沖我擠擠眼,半是得意,半是感慨。
「太平了,你也好回家啦。」
雖然知道有無數個不可能,但是,邊疆安定,就能經常能在西京看到他,也是好的。
「回了西京以后,我要買個離王府近的宅子,好找你喝酒。」于飛已經有些困了,但是他強忍著睡意,問我:「楓弟,你喜歡什么樣的媳婦兒?等我回來,我們兩家常來常往,指腹為婚可好?」
我本來握著他的手,這時放開了,強笑著問他:「如果說,我不能娶媳婦兒呢?」
他瞪大了眼睛看我,突然翻過來身,抓住我的手:「楓弟,對不起。」
他急得臉上冒了汗:「你這話千萬別對外人說,對你不好。我們悄悄兒的,不讓別人知道,我把第一個兒子送給你。」
你這是當我不舉了!我可謝謝你了啊!
我借口困了,離開了客房。于飛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是說錯了話。
我心里酸楚。
是,天下太平之后,他也總要成家的。
我心事重重地推開院門,卻沒想到在院子里碰到了錦衣。收拾酒席的時候他不在,原來躲在院子里等我。
「你有什么事嗎?」我摘下披風,錦衣隨手接過,掛在衣架上。多年來,我當他是弟弟一樣,比別人要親近得多。
油燈下,他的表情陰晴末定:「真的只有四品官職,才能娶王爺的女兒嗎?」
「問你看上誰家小姐了,你又不說。」我對自己一手提拔的錦衣的幸福,是實實在在的關心:「你放心,你還年輕,過兩年再升職也不是不可能。我這些年也攢了不少的財物,你帶過去,自古財帛動人心,再找人去說道說道,也許有希望。」
錦衣突然一把抱住我,臉埋在我肩頭,悶悶地說道:「如果,那個女兒,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