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匱方論衍義
- (明)趙良仁著 吳小明校評
- 12字
- 2024-06-12 19:07:30
百合狐惑陰陽毒病證治第三
論一首 證三條 方十二首
論曰:百合病者,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也。意欲食,復不能食。常默默,欲臥不能臥,欲行不能行,飲食或有美時,或有不用[1]聞食臭時,如寒無寒,如熱無熱,口苦,小便赤,諸藥不能治,得藥則劇吐利,如有神靈者,身形如和,其脈微數。每溺時頭痛者,六十日乃愈。若溺時頭不痛,淅然者,四十日愈。若溺快然,但頭眩者,二十日愈。其證或未病而預見,或病四五日而出,或病二十日,或一月微見者,各隨證治之。
百合病,發汗后者,百合知母湯主之。
百合知母湯方
百合七枚,擘 知母三兩,切
上先以水洗百合,漬一宿,當白沫出,去其水。更以泉水二升,煎取一升,去滓。別以泉水二升煎知母,取一升,去滓后合和,煎取一升五合,分溫再服。
百合病,下之后者,滑石代赭湯主之。
滑石代赭湯方
百合七枚,擘 滑石三兩,碎,綿裹 代赭石如彈丸大一枚,碎,綿裹
上百合漬煎如前法,別以泉水二升煎滑石、代赭,取一升,去滓后合和,重煎取一升五合,分溫服。
百合病,吐之后者,百合雞子湯主之。
百合雞子湯方
百合七枚,擘 雞子黃一枚
上百合漬煎如前法,去滓,納雞子黃攪勻,煎五分,溫服。
百合病,不經吐、下、發汗,病形如初者,百合地黃湯主之。
百合地黃湯方
百合七枚,擘 生地黃汁一升
上百合漬煎如前法,去滓,納地黃汁,煎取一升五合,分溫再服。中病勿更服,大便當如漆。
百合病,一月不解,變成渴者,百合洗方主之。
百合洗方
上[2]以百合一升,以水一斗,漬之一宿,以洗身。洗已,食煮餅,勿以鹽豉也。
百合病,渴不瘥者,栝蔞牡蠣散主之。
栝蔞牡蠣散方
栝蔞根 牡蠣熬。等分
上為細末,飲服方寸匕,日三服。
百合病,變發熱者,一作發寒熱。百合滑石散主之。
百合滑石散方
百合一兩,炙 滑石三兩
上為散,飲服方寸匕,日三服。當微利者,止服,熱則除。
論曰:所謂百脈一宗,悉致其病者。然則經脈十二,絡脈十五,此云百脈,果何脈耶?蓋脈者血之府,即是血行于脈,溉灌表里,聯絡俞會,遍布形體。言其百者,舉夫數之眾多也,猶言百骸爾。且人脈之循行,與天地合度,應水漏百刻,是故脈之流行者,各有定位,因之而謂百脈亦宜矣。又何言一宗而悉致病耶?蓋盡歸于手心主也。而手心主血主脈,而心又為火之主。心,君也,君不用事而手心主代之,由是手心主得專行一身陰血之生化,因號之為母氣,百脈皆宗之。若火淫則熱,熱蓄不散則積,積則毒生而傷其血,熱毒之血流于脈,本因母氣之淫邪,是故百脈一宗,悉致其病也。考之《內經》,有解?證,與此百合病無少異。解?既屬之熱中無血,百合豈非亦是熱中無血者乎?請試逐病論之。血屬陰,陰者腎水之所主,《內經》曰:腎虛則饑不欲食,故欲食復不能食也。陰虛者惡煩,所以常默默也。衛氣者,夜行陰則寐,今衛氣因陰虛不得降,故欲臥而不得臥也。足得血則能步,血既病矣,于是欲行不能行也。飲食者,由血氣運化而后安,脾屬血而喜香,血時和則食美,時不和則聞食臭也。氣陽而血陰,若氣盛則熱,氣衰則寒。今病在血,不干于氣,所以雖如寒而無寒,雖如熱而無熱也。血氣和合則流通,不和則塞,塞則熱生,上熱為口苦,下熱為便赤也。藥雖治病,然必藉胃氣以行之,若毒血在脾胃經絡而閉塞之,藥雖入亦莫行也。胃弱不安于藥者,得藥則反劇吐利,有如鬼神之為祟[3]狀也。病不在皮肉筋骨則身如和。惟熱在于血,而血虛,故脈微數也。脈之微數,陰之虛也。陰虛則腎虛,腎與膀胱為表里,腎虛則膀胱不得引精于腎而亦虛。膀胱之脈下入會陰,上至于巔,為諸陽主氣。今溺而膀胱之脈為氣下泄,輕則不能舉之于上而上虛,上虛則淅然,頭眩,重則虛,氣逆上[4]于巔而為頭痛,以此之輕重,則可知愈日之遠近也。夫病有定所,則可言定期。今以百脈之病,流轉無定處,故其證之發見,亦無定期,或未病而見,或數日、一月而見。用是以察其病之表里淺深,出見形狀,如下文之陰陽見者,隨證而救之。試以所列之方觀之。《日華子》謂:百合安心定膽,益志,主五臟,為能補陰也。治產后血眩暈,為能去血中熱也。除痞滿,利大小便,為能導滌血之瘀塞也。而是證用之為主,蓋可見瘀積者矣。若汗之而失者,是涸其上焦津液,而上焦陽也,陽宜體輕之藥,故用知母佐以救之。知母瀉火,生津液,潤心肺。若下之而失者,則損其陰,瘀血下積,而下焦陰也,陰宜鎮重之劑,故用滑石、代赭佐以救之。滑石開結利竅,代赭除脈中風痹瘀血。若吐而失者,則損上中二焦之血,用雞子黃補血佐以救之。若不經吐下發汗,未有所治之失,病形得如初者,但佐之生地黃汁補血涼血,涼則熱毒消,補則新血生,蘊積者行,而自大便出如黑漆矣。其一月不解,百脈壅塞,津液不化而成渴者,故用百合洗之,則一身之脈皆得通暢而津液行,其渴自止。勿食鹽豉,以味咸而凝血,且走之也。若渴不瘥,是中無津液,則以栝蔞、牡蠣主之。若變發熱者,乃因脈塞郁而成熱,以滑石通利佐之。滑石性涼,又可治熱血之積塞者,自微利而去之,故熱除矣。夫百合病,自見《金匱要略》后諸方書皆不收,獨朱奉議收之,謂傷寒變成斯病,此乃病由之一端爾。切嘗思之,是病多從心生,或因情欲不遂,或因離絕菀結,或因憂惶煎迫,致二火郁熱之所成。百脈既病,故百體皆不安,所以見不一之病狀。自今觀之,諸方書不收百合病,乃有勞瘵之名,殆將以百合病與勞瘵形狀同,或瘀血積于脈亦同,因而不收,但并其方而棄之,深為可惜。于脈病救之二法,遂不明于世矣。
百合病,見于陰者,以陽法救之;見于陽者,以陰法救之。見陽攻陰,復發其汗,此為逆;見陰攻陽,乃復下之,此亦為逆。
論曰:《傷寒》治法,有謂陽盛陰虛,汗之則死,下之則愈;陰盛陽虛,汗之則愈,下之則死。今百合病所云見于陰者,以陽法救之,見于陽者,以陰法救之,與《傷寒》之語意大同而小異,何則?在彼直言其盛,所以行汗下之法。此但言其見以救之,則是無汗下之宜施。何以知其然?所敘百合病,皆持兩端,欲臥不臥,欲食不食,如寒無寒,如熱無熱,為其脈行表里之病,但當救之,非如傷寒陽氣之變見于內外,必行汗下者也。設用《傷寒》法,見病在表輒汗,入里輒下,雖表里不逆,然亦傷之,是以前條用方救之是也。其后所結汗下之逆者,為反表里汗下之逆卜者[5]。
狐惑之為病,狀如傷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閉,臥起不安。蝕于喉為惑,蝕于陰為狐。不欲飲食,惡聞食臭,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蝕于上部則聲喝,一作嗄。甘草瀉心湯主之。
甘草瀉心湯方
甘草四兩 黃芩 人參 干姜各三兩 黃連一兩 大棗十二枚 半夏半升
上七味,以水一斗,煮取六升,去滓再煎,溫服一升,日三服。
論曰:狐惑病,為蟲蝕上下也。世謂風中有蟲,凡蟲自風生固矣。然風陽也,獨陽不生,必有所憑而后化。蓋因濕熱久停,蒸腐氣血而成瘀濁,于是風化所腐為蟲矣。設風不由濕熱而從寒涼者,肅殺之氣,縱然腐物,蟲亦不化也。由是知此病之蟲生于濕熱敗氣瘀血之中,其來漸矣。遇極乃發,非若傷寒一日而暴得者也。病發默默欲眠,目不得閉,臥起不安者,皆五臟久受濕熱,傷其陰精,衛不內入,神不內寧故也。更不欲食,惡聞食臭者,倉廩之府傷也。其面乍赤、乍黑、乍白者,由五臟不足,更為衰亡,迭見其色也。其蟲者,從濕熱之極所發之處而蝕之。蝕上部者,內傷心肺,外傷咽喉。肺者氣之主,咽喉者音聲之戶,由是其聲嗄矣。故用甘草瀉心湯主之,治其濕熱,分利其陰陽。而黃連非惟治心脾熱也,而亦治蟲。后世方論謂是證或初得狀似傷寒,或因傷寒所變,然皆蟲證也。又謂傷寒病,腹內熱,飲食少,腸胃空虛,而蟲不安,故隨所食上下部而病,名狐惑也。以此二或字觀之,則非獨傷寒變是癥,凡熱病皆能生蟲也。
蝕于下部則咽干,苦參湯洗之。
論曰:蟲蝕下部則咽干者,下部腎之所在,任脈附焉。腎,水也。濕熱甚于下則蟲蝕于下,而腎水受傷,經脈乏水以資之,夾濕熱逆而燥其咽嗌,故用苦參湯洗。苦參能除熱毒,療下部因以洗之。雖然,此治其外者耳。若究其源,病則自內而出外,豈獨治其標而已哉?試因上部服瀉心湯者觀之,則下部亦必有可服之藥。自下部用洗法者觀之,則上部咽喉亦必有外治之理。此仲景特互文見意耳。不然,何后世方論有服下部藥者,何無內食五臟者乎?
蝕于肛者,雄黃熏之。
雄黃
上一味為末,筒瓦二枚合之燒,向肛熏之。《脈經》云:病人或從呼吸,上蝕其咽;或從下焦,蝕其肛陰。蝕上為惑,蝕下為狐。狐惑病者,豬苓散主之。
論曰:蝕于肛,濕熱在下。二陰雖皆主于腎,然肝脈循于肛,肛又為大腸之門戶。大腸,金也。濕熱傷之則木來侮,是以蟲蝕于此焉。雄黃本主瘡殺蟲,又有治風之義,故用熏之。注引《脈經》豬苓散主之者,亦分利濕熱耳。
病者脈數無熱,微煩,默默但欲臥,汗出,初得之三四日,目赤如鳩眼,七八日目四眥一本此有黃字黑。若能食者,膿已成也,赤小豆當歸散主之。
赤豆[6]當歸散方
赤小豆三升,浸令芽出,曝[7]干 當歸
上二味,杵為散,漿水服方寸匕,日三服。
論曰:凡脈數則發熱而煩。此熱在血,不在營衛,故不發熱,但微煩耳。汗出者,以血病不與衛和。血病則惡煩,故欲默;衛不和則陽陷,故欲臥。腠理因開而津液泄也。三四日目赤如鳩眼者,熱血循脈炎上,注見于目也。七八日四眥黑者,熱甚血凝,蓄則色變成黑也。若能食,膿已成者,蓋濕熱之邪散漫,則毒血流溢,傷其中和之氣不清,故不能食。若能食,可知其毒血已結成膿,胃氣無擾,故能食也。用赤豆、當歸治者,其赤小豆能消熱毒,散惡血,治煩,排膿,補血脈,用之為君。當歸補血生新去陳為佐,漿水味酸,解熱毒除煩,入血為使也。
陽毒之為病,面赤斑斑[8]如錦文,咽喉痛,唾膿血。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升麻鱉甲湯主之。
陰毒之為病,面目青,身痛如被杖,咽喉痛。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升麻鱉甲湯去雄黃、蜀椒主之。
升麻鱉甲湯方
升麻二兩 當歸一兩 [9]蜀椒炒去汗,一兩 甘草二兩 雄黃半兩,研 鱉甲手指大一片,炙
上六味,以水四升,煮取一升,頓服之,老小再服,取汗。《肘后》《千金方》陽毒用升麻湯,無鱉甲,有桂。陰毒用甘草湯,無雄黃。
論曰:按古方書謂陽毒者,陽氣獨盛,陰氣暴衰,內外皆陽,故成陽毒。謂陰毒者,陰氣獨盛,陽氣暴衰,內外皆陰,故成陰毒。二者或傷寒初得,便為是證,或服藥后變而成之。陽毒盡治以寒涼,陰毒盡治以溫熱。藥劑如冰炭之異,何乃仲景用一方治之乎?雖曰陰毒去雄黃、蜀椒,則是反去其溫熱者矣。且注曰:《肘后》《千金方》陽毒用升麻湯,無鱉甲,有桂;陰毒用甘草湯,無雄黃。其甘草湯即升麻鱉甲有桂,陰毒用甘草湯也,豈非皆是熱毒之傷于陰陽二經絡耳?在陽經絡則面赤斑斑如錦紋,吐膿血;在陰經絡則面青,身如被杖。此皆陰陽水火動靜之本象如此,豈是寒熱之邪乎?嘗以升麻鱉甲湯之藥考之本草,謂升麻能解時氣毒厲,諸毒攻咽喉痛,與熱毒成膿,開壅閉,療發斑。當歸能破惡血,養新血,補五臟肌膚。甘草和中,利血脈,緩急止痛,調藥奏功。鱉甲去惡血。雄黃破骨節積聚,辟鬼邪惡氣,骨蒸熱極。蜀椒通血脈,調關節,逐肌骨皮膚死肌,去留結破血,治天行時氣。諸藥所能者如此。即此觀之,仲景于陰陽二毒之證,總用一方,蓋可見矣。病形雖由陰陽發證,論邪則一屬熱毒與血病也,所以不分表里,俱以升麻解熱毒為君,當歸和血為臣,余者佐之而已。但雄黃、蜀椒理陽氣藥也,故病在陰者去之。如《肘后》《千金》,陽毒去鱉甲有桂枝者。鱉,水族,乃陰中之陽,不如桂枝能調陽絡之血。陰毒不去蜀椒者,蜀椒亦陰中之陽,非若雄黃陽中之陽,故留之以治陰也。方旨如此而已。所謂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者,五日乃土之生數,熱未極也,尚可以治。七日為火之成數,熱之極,陰陽消滅,不可治矣。其邪比之傷寒,加之以毒。故傷寒至七日猶得再經,而此至七日,不惟滅其陰,且火極亦自滅矣。
[1]用:原作“欲”,據《金匱》改。
[2]上:原脫,據《金匱》補。
[3]祟:原作“崇”,諸本同。據上下文意及《二注》改。
[4]上:原作“土”,據中科院本及《二注》改。
[5]逆卜者:中科院本及杭圖本無“卜”字,恐為衍文,當刪去。
[6]赤豆:原作“赤小豆”,據《金匱》改。
[7]曝:原作“曬”,據《金匱》改。
[8]斑斑:原作“班班”,據杭圖本及《金匱》改。
[9]一兩:原作二兩,據中科院本、杭圖本及《金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