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分外的黑,風卻是不弱,及腰的蒿草浮風搖曳,沙沙作響。
月色自囹圄掙扎出身,微弱的銀光下,荒廢的茅屋,棚頂無端炸開,草絮翻飛。
三道身影先后如彈丸躍出,張猛快速后遁,手中金桿帶著獵獵的風聲,將直逼咽喉的紅鞭彈開,身體倒卷,噔噔噔退了三步,不待他有片刻的調整,江尋的刀快的驚人。
“錚!”
刺耳的破空聲如嘯戾的鳥鳴,將那空氣都一分為二,狠辣的沖著張猛砍下。
江尋這傾盡全力的一刀,張猛接的并不輕松,只覺喉口一甜再度退后數米。
鳳歌顯然不會給他喘息的機會,匕首自馬靴抽出,再度纏上,刺耳的吱呀聲帶著拳腳撞擊的勁風,如秋收割草的閘刀,將周邊蒿草卷起,塵土飛揚,竟是一時間看不到這二人身影。
被擊退的江尋則是自一旁躍起,腰身猛的一扭,手中和光同塵奔著張猛面門奔襲而去。
張猛已入圣人,即便是面對數名宗師圍攻,這如天塹般的差距,也不會傷他分毫,奈何江尋二人秘法短暫的提升,加上二人的默契無比,竟然是與他斗的旗鼓相當,一時間竟然沒討下好處,反而被打的連連后退,甚有些難以招架。
“嘭。”
江尋二人全力聯手,將張猛震退,看他臉色慘白的張猛知道他身有頑疾。
“走!”
畢竟是圣人,雖然張猛的身體并不能支撐他長久戀戰,但他二人靠秘法強撐起來的功力也同樣如此,一旦藥效過了,莫說張猛,即便是不曾習武的普通壯漢都能砍下他兩的腦袋。
鳳歌自然也是明白,雖然她很想借此機會剁了張猛為荒村的百姓報仇,卻也知道眼下不是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二人眼神交流后,轉身就跑。
張猛看著轉身遁走的二人,氣急之下,只覺喉嚨一甜,臉色登時變的慘白,恨不得把那心肝肺咳出來。
沈如風看著打起來果決,跑路更是不帶一點猶豫的江尋二人,神色變幻,再也忍不住,終究將蕭徹的囑托拋之腦后,手中折扇一揮,剛要動手,只覺身前一抹煙障騰起,不得已止住身形,看著擋住去路的人。
“林無敵,你今日非要與我作對是嗎?”他恨得牙齦緊咬。
林無敵看著已跑遠的江尋二人,松了口氣,轉頭看著面色漲紅的沈大公子,能讓這位出了名的儒雅公子都如此氣急敗壞,這并不多見。
“沈如風,除非我死,不然你過不去。”
“那你就去死吧。”
沒有過多的交流,沈如風手中折扇自手中甩出,林無敵自然不會小視,看著眼前的沈如風如臨大敵。
林無敵的突然發難,使得場面登時變得混亂起來,而那自茅屋追出來的江湖眾人看著已亂作一團的場景,當下有幾人卻是同樣按耐不住,沖著江尋二人追了上去。
【和光同塵】的誘惑終究還是沒能讓他們充當看客,尤其江尋二人儼然已如困獸,這潑天的機會面前,沒有一個人能把持的住。
十大神兵無一不是奪天造化的寶貝。
如今現世的只有神兵榜四的【星海鸞鳴】和榜十的【內外圣王】,可這兩樣作為移花宮和三清觀的寶貝,自然不會有人嫌活的膩歪去搶,那么這野生的【和光同塵】便是最好的選擇,若是能為己所用,這英雄榜上自然會有一席之地。
逃命的江尋自然也知道這寶刀的誘惑多么大,他并非沒有想過把這燙手山芋拋出去讓這些人狗咬狗。
奈何他二人為了這刀,做足了功客不說,最重要的是,這是他們和快活林交換自由的依仗,也是擺脫【皇天后土】束縛的唯一籌碼,若是這般舍棄,他實屬不甘。
想到這里,他的速度又快了幾分,感受著身后一道道不弱的氣息逼近,江尋咬了咬牙,一把將鳳歌抗到了身后,捏了一個古怪的手印。
【柔骨】
快活林秘法,隨后卻見他的身體以不似活人般扭動,宛若無骨,速度瞬間暴漲,如一條黑蛇,自林間穿梭。
“你不要命了,秘法本來消耗就大,這樣下去,你抗不過百息。”鳳歌有些焦急。
“我若是不行,換你來。”
鳳歌沒有再說話,知道這也是眼下最好的辦法,只要能逃出王府,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調養就好,她靜靜的趴在江尋后背,閉上眼睛,感受著耳畔呼嘯的風聲,快速的恢復體力。
嗡。
【和光同塵】也似乎感受到了江尋二人紊亂的氣息,本毫無動靜,如今竟是如有了人般的意識,劇烈的顫抖著似要趁機脫困而出。
【和光同塵】的異樣江尋同樣感受的到,卻是沒想到這兵器竟然也會趁人之危,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揮刀狠辣的自掌心劃破,黑色的血浸潤在刀身,它貪婪的吮吸著江尋的氣血,江尋只覺一陣頭暈目眩,虛弱感傳遍全身。
“江尋。”
江尋強撐著這股虛弱,大喝一聲,速度不減反增。
“給我攔住他!”
渾厚粗狂的聲音響起,江尋看到正前方涌現出一道道手持火把的戰甲騎兵,為首一人,身著鎏金鎧甲,手中長戟泛著攝人心魄的寒意,竟是將他二人逃跑的路線封死。
江尋無奈苦笑。
“金甲從龍黃,真是老天爺都不眷顧我們,看來今天真的要死在這了。”
鳳歌沒有開口,她的頭緊緊的縮在江尋的脖頸,像是幼鳥彌留在母親懷里一般。
突然,她的手松開,自江尋身后翻下,驟感減輕的江尋猛的停下,轉頭看著鳳歌。
“不跑了。”鳳歌沖著他笑道。
“好,不跑了。”他看著轉瞬間已他們包圍的江湖眾人,欲要上前,一道血色的長鞭突然卷住他的身體,狠狠的將他拋出重圍。
“你不是最喜歡讓我斷后,今天我們還是老規矩。”
落地的江尋猛的抬頭,只覺一股惶恐涌上心頭。
“愣著干什么?走啊!”
鳳歌嘴角上揚,看著一道道撲上來的身影,她的身體與風同起。
“想殺了我們,你們也配。”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所有人聽的真切,同樣追上來的張猛看著擋在眾人身前的鳳歌,手中金桿甩出,自鳳歌頭頂揚了下來。
鳳歌蠻腰一擰,身輕如燕,一擊無果,她勢同奔雷,手中血鞭如吐信的毒蛇將其手中金桿纏住,用力一拽。
“刺啦。”
張猛手中金桿如千軍之戟,將纏繞而上的血鞭炸成了齏粉,強大的勁道,鳳歌身體不由倒退數米,只覺手臂發麻,卻是再也用不上一絲力氣。
快活林的秘法雖可助人短暫的提成功力,反噬同樣大的駭人,鳳歌已明顯感覺自己的一招一式都有些力不從心。
“東西給我。”
張猛冷著臉看著眼前獨木難支的女子。
“燒了。”鳳歌嗤笑。
“找死。”
他手中金桿爆發出艷陽般的亮光,沖著鳳歌砸了下去。
鳳歌自知這一桿下去不死也要掉層皮,但秘法的反噬卻讓她動彈不得。
卻見江尋不知從何躍出,持劍擋下了這凌厲一擊。
“你沒事吧。”
她看著江尋同樣如枯草干裂的嘴唇,知道他同樣也是強弩之末,此刻也說不出讓他放下自己獨自逃命的話。
他二人相依為命,都太過了解對方了。
“我再問你一遍,東西在哪?”
為了今天他不惜擅闖王府,甚至交出了八部的令牌,還被迫答應了蕭徹的條件,如今若是達不成目的,他甚至可以想象等待他的將是多么嚴重的后果,張猛有些癲狂。
“燒了。”
鳳歌依然是那句話。
“該死!你們真該死!”
張猛雖有些氣的語無倫次,下手卻是更加肆無忌憚,噼里啪啦的響聲自他身體傳出,一股股更加強勁像是隨時炸開的火藥桶般的氣息不斷攀升,他手握金桿,難以名狀的一擊,像是無根之木,無風柳絮,看起緩慢而輕飄飄的一擊。
鳳歌曈昽瞪大,驚恐之下,撲了上來,將擋在他身前的江尋壓在身下。
“嗤。”
一股悶聲傳出,連帶著像骨頭被打斷的咔嚓聲,皮開肉綻,殷紅一片,鳳歌的身體也如滾地葫蘆被拋飛出去。
江尋雙目赤紅,連滾帶爬的將鳳歌扶起,看著眼前已然氣息微弱的女子,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超越死亡的恐懼。
他顫抖的將鳳歌摟在懷里,手不聽使喚的抖動著,擦著她口中不停涌出的血。
“不要啊,不要啊。”
他已然忘記了他的周圍已被圍堵的眾人,此刻的他渾然沒了江湖大盜那份灑脫,沒了那份桀驁,此刻更像是一個無助的孩童。
他抬頭環顧四周,看著眼前一道道冷漠的眼神,他第一次心生出想要向他們求助的想法,但他也知道,他二人即便今日死在這里,也不會對他們帶來絲毫的觸動。
他們的眼神如貪婪的豺狼,貪婪的盯著江尋手里的刀。
“尋兒哥。”
微弱的聲音傳來,江尋猛的低頭,看到鳳歌再沖他笑,只是她的笑是那么的苦澀,那么的無力,渾然沒了之前的那副得理不饒人。
“別說話,我帶你走,我帶你走。”江尋聲音顫抖,語無倫次。
鳳歌按住了他。
“你知道我這么多年為什么只穿紅衣嗎?”
江尋身體陡然一僵。
“哭什么,這么大的男人”
她說著喘了口氣,抬手拍了拍他那張已然被鼻涕眼淚糊抹的到處都是的臉。
同樣她看到了同樣追上來的林無敵,現在的他同樣十分的狼狽,臉色難看的緊,顯然與沈如風的一戰他沒有站到一點便宜。
在他身側她看到了慌忙想從人群里竄進來的陳十三,奈何身形瘦弱的他壓根擠不進來。
她只覺得有些滑稽,她想到了這段時光的種種,溫馨有趣,此刻竟是對現在的處境少了一些慌張,對死少了一些恐懼。
“我知道自己會有這么一天,遲早的事,你不也早就做好死的準備了嗎?有什么好怕的。”
她的聲音很輕,在場的人很靜,看著眼前如困獸的二人,興許他們也不愿打破這二人最后的時光。
“我喜歡紅色,這樣我就算死了,但我這一身紅裝,像不像一個新娘?你給老娘好好說,我有沒有蕭晚卿好看。”
“有,有,你比所有人都好看。”
江尋顫抖的擦著她身上的血。
“我帶你走,你說去哪我們就去哪,我們不搶了,我們什么都不要了。”
鳳歌突然笑了,她笑的很開心。
“如果你今天能逃出去,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給老娘把他們一個個都殺了。”
她死死的盯著眼前的這些人,像是想記住他們每一張臉,虛弱的聲音,卻讓在場的人無比膽寒,竟是沒有一人再敢上前半步。
她顫巍巍的自懷中如出一個藥瓶塞進江尋手里。
“白骸丹,對,有百骸丹。”
江尋忙不失跌的就要打開,鳳歌卻抓住了他的手。
“我已經沒用了,我相信你,一定能離開這里,是嗎?你還記得我們在亂葬崗看到的第一句話嗎?”
江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神變得異常恐懼。
“不行。”
不待他說完,卻見鳳歌猛的搶過江尋手里的刀,自腹部狠狠的扎了進去。
隨后【和光共塵】竟是青光大漲,將這漆黑的夜都照亮。
隨著暴起的青光,他感覺到懷中的鳳歌氣息正在一點點的流逝,快的驚人,可任憑她如何去搶,鳳歌的手始終死死的按著刀柄。
“這是,攔住他。”人群有人驚慌失聲,幾個眼疾手快的就要上前。
“鳳姐!”陳十三大喊著就要沖進去,林無敵一把拉了回來。
“滾啊,別動我啊。”
陳十三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他甩開林無敵,連滾帶爬的擋在了江尋二人身前,擋住了就要沖上來的眾人。
他像是散架的骨頭,跪倒在地上,他沖著環顧在四周的人前,不停的挨個磕著頭。
“求求你們,各位大俠,好漢,求求你們放過我們,求求你們。”
“陳十三,給我站起來,你這個沒有骨氣的東西。”鳳歌聲音發顫哽咽道。
陳十三恍若未聞,依舊不停的磕頭如搗蒜。
“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我陳十三給你們當牛做馬,求求你們。”
乍起的青光漸漸恢復平靜,而那本銹跡斑斑的寶刀此刻竟像是煥發新生,一道道青色光暈在刀身涌動。
“遭了!”
在場的眾人都能感受到【和光同塵】此刻醞釀著極為危險的氣息,以身體為引,氣血澆灌的刀,直到此刻終于爆發出獨屬于神兵的狂躁氣勢。
“滾開!”顧不得許多,將跪在人前的陳十三一腳踹開,卻聽見鳳歌傳來撕心裂肺般的聲音。
青光如晨起之陽,一道道狠辣的勁氣自她胸膛處噴涌而出,將率先沖上前的幾人狠狠的掀飛出去。
青光下,那張絕美的臉慘白的嚇人,這一擊之后,卻昏厥了過去,像是一具活死人。
看著氣息弱似游龍的鳳歌,江尋將最后一顆百骸丹塞進嘴里,輕輕的把鳳歌放在地上,他抓著刀,默默起身,隨著他的前行,周遭的眾人皆不自覺的后退。
此刻的江尋滿臉是血,一身白衣也被鮮血染的赤紅,他拖著刀,像一尊地獄死神。
“上!”
眾人一擁而上,迎面而上的一人,凝聚著蓬勃氣勢的一掌,江尋竟是恍若未聞,任憑這一掌拍在胸膛,他悶哼一聲,像是失去了痛感,抬手抓住了此人的手,冷冰冰的看著他,此人只覺肝膽俱裂,一股恐懼涌上,卻覺心口一涼,江尋的刀已是將他身體洞穿。
“去死吧。”
砰!
身后又是一掌,江尋搖晃著身體,險些站不穩,他轉頭,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顧不得將刀從那人身體抽出,轉頭腦袋狠狠的撞了上去,隨后一口自其脖頸咬了下去。
男子痛哭的哀嚎,江尋滿口血污,放肆大笑。
“你們這些江湖人不是想要我們的命,來啊。”
江尋的聲音大的驚人,在場眾人驚詫的一時間不敢再上去,眼看著都要玩命了,都有些膽寒。
“怕什么,他就一個人,大家一起上。”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像是給眾人打了一劑強心針,再度一哄而上,人群之后,張猛看著已有些癲狂的江尋,沒有急于動手,他在等,等他耗干最后一滴血。
看著蜂擁而上的眾人,感受著四面八方迎來的各種勁道,江尋瞪著赤紅的眼,撕心裂肺的怒吼,如山野呼嘯的狼王。
“砰砰砰。”
無端的悶聲響起,一道道痛苦的呻吟響起,江尋突然看到了一道渾身被黑色長袍遮蔽的身影像是青天白日見了鬼一樣出現在他面前。
他發誓他從未見過如此強的人,他的身體輕的像是一具靈魂,所過之處,如吹風三落葉一般將那蜂擁而至的眾人掀翻,他只覺眼前有些晃動,不待他有任何反應,手中的刀被輕松卸下。
下一刻他看到鳳歌被此人抱起,沒了蹤影。
江尋剛要追,只感覺無數個腿,掌,刀將他身體洞穿,只感覺生命在流逝,他卻笑的很開心,看著已遠遁不知蹤影的神秘人,看著被帶走的鳳歌。
“你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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