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你！”

蕭徹半身戎馬，作為朝廷唯一的異姓王。

論武。

九龍奪嫡時，他親領(lǐng)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從龍八將，千里勤王，即便面對遠超百倍的朝廷精兵眉頭也從未皺一下。

論文。

他單刀赴會，面對彈劾舌戰(zhàn)群儒。

卻從未像今日失態(tài)，他瞪著眼睛，不怒自威，這位如猛虎般的汝南王光是氣勢就足夠駭人。

他看著蕭晚卿，看著眼前不知覺已快到他肩膀的女兒，抬起的手終究沒有落下去，沉默良久，像是卸下了渾身的精氣神。

他驀然轉(zhuǎn)身，聲音似蒼老不少。

“滾吧?！?

當(dāng)啷。

蕭徹之言，如遭大赦，匕首自手中掉落，蕭晚卿看著眼前本巍峨如山岳的男人，此刻卻覺得他那本挺的筆直的身軀都彎了一些。

“爹爹。”

她趴在地上，淚水奪眶而出，再也沒有了方才那股決絕。

“走！快走！”

鳳歌拽著待立著不動的江尋，看著匍匐在地的蕭晚卿，自知今日若是沒有她，他們幾人沒有絲毫逃生的可能，轉(zhuǎn)身沖著蕭晚卿深深鞠了一躬。

“郡主之恩，我二人記下了?！?

沒有過多的言語，陳十三一把背起如早已魂不守舍的江尋就要走。

“王爺！”

沈如風(fēng)急了，剛要開口，蕭徹打斷了他。

“你記不記得你曾答應(yīng)過我什么？”

沈如風(fēng)一愣，后槽牙似都要咬碎。

“此生必不辜負郡主?！?

蕭徹點了點頭:“這丫頭的性子我了解，如她母親一樣執(zhí)拗，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更改，今日若不隨她的意，恐怕我真的就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

沈如風(fēng)內(nèi)心復(fù)雜，他看著匍匐在地的蕭晚卿眼神陰冷的可怕，他瞥向江尋幾人，自知一旦讓他們脫困，再想找到他們怕不是這么容易，如此難得的機會，他雙拳緊握，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讓他終是清醒了一些。

“侄婿明白。”

另一旁對峙的沈平庸二人，同樣沒想到，這變故竟然是出自自家人，欲要開口卻也知若是蕭徹執(zhí)意放人，他也萬萬反駁不得，任憑你江湖勢力再大，卻遠不敢挑釁王族的權(quán)威。

隨著叢龍衛(wèi)散開，鳳歌幾人突覺壓力小了許多，一股絕處逢生的暢快涌上全身，陳十三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早已濕透，一瞬間感覺有些腿軟走不動道。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沖了進來，眾人回頭，看到了一身漆黑勁裝，胸前繡著金桿的男子。

蕭徹似早有預(yù)料，冷冷的看著走至面前單膝跪地的張猛。

“粘桿處八部張猛，見過王爺?！?

“回去告訴商順閑，他若是不想安分，我不介意帶著叢龍衛(wèi)讓他的粘桿處變成死人堆?！?

張猛神色一凜，腰彎的更低了。

“你們之間的仇怨我不管，人你可帶走，東西要留下?！?

“是?！睆埫皖h首。

眾人愕然，這才明白，原來這位王爺并非真的要放過他們，粘桿處府外鬧出的動靜他早已知曉，如此既解了蕭晚卿的心結(jié)，又賣了粘桿處一個人情。

“爹?！?

蕭晚晴同樣看明白了這一點，當(dāng)下焦急的呼喊。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你的請求，你若再出聲，今日我便要了他的命，他們能不能活著走出去，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蕭晚卿銀牙緊咬，卻是知道父親不似說謊，而是真的已經(jīng)到了爆發(fā)的邊緣，他轉(zhuǎn)頭深深的看了江尋一眼。

“放我下來?！?

江尋拍了拍陳十三的肩膀，輕聲道。

他轉(zhuǎn)頭看向林無敵。

“林兄，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盡管開口。”林無敵用力的點了點頭，內(nèi)心卻是知道今日恐怕不會善了。

“此事與你無關(guān)，你就莫要逞能了，陳十三雖然愚鈍了些，卻頗為重情重義，還有小蠻，我觀察過她，是個習(xí)武的好苗子，若是她愿意，希望你收下她，若她不愿，希望你能護她周全，林兄今日之恩，若我二人能活著出去，定百倍報答。”

“你放心，他二人若是愿意，我便帶他們回忘川?！?

陳十三驚訝的抬頭，剛要開口，江尋笑著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聲，他踉蹌的走到鳳歌身旁，苦笑道。

“現(xiàn)在就剩我們兩個了?！?

鳳歌卻沒有了之前的那份擔(dān)憂，惶恐，她美眸流轉(zhuǎn)，環(huán)顧四周，看著有擔(dān)憂，有興奮，還有漠然的一眾江湖高手，反常的輕笑出聲。

“江尋，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二十多年吧?！边@句話他回復(fù)了無數(shù)次。

“瞧瞧，老娘早就說過，自打走出快活林的那一天起，你我二人的腦袋就要綁在腰上了，你當(dāng)時還不信?！?

她說這眼眶竟是有些通紅，聲音有些哽咽。

“我們這一路，打家劫舍，劫富濟貧，吃過最野的野味，喝過最烈的酒，騎過最俊的馬，也算沒白活。”

江尋苦笑，嘆了口氣。

“是我害了你?！?

鳳歌依舊是那一身紅色的勁裝，逼仄的空間，昏暗的火把，映襯的似比婚服更加鮮艷，她將那束后的馬尾解開，瀑布般的烏黑長發(fā)垂于腰間，一柄精致的鳳釵滑落掌心。

她丟給一旁陳十三:“你膽子小，記得給你師傅上墳的時候帶著，免得老娘認不得你，吸干你的陽氣?！?

她似又想起什么:“照顧好小蠻，照顧好自己?！?

陳十三哽咽的干噦著，任憑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停的用頭撞著地。

鳳歌罕見的溫柔，看著周遭沉默不語的眾人，摸了摸江尋的腦袋。

她們第一次相見時，是那尸堆如山的亂葬崗，鳳歌第一次看到了在死人堆里找食的江尋，那時的她，不過十歲，卻古靈精怪。

她遞給他的第一個東西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吃食，是一把鋒利的劍。

她明媚皓齒，似乎天不怕地不怕，她張口，說出了那句初見江尋時，說的第一句話。

“把劍拿好，姐姐帶你沖出去?！?

無端的戰(zhàn)意自她二人體內(nèi)爆發(fā)，沒有絲毫的猶豫，多年的默契，幾乎是同一時間，二人自袖口摸出一粒藥丸扔進嘴里，吞咽而下的瞬間，面色陡然變得紅潤，沒有浪費絲毫的時間，二人身體暴掠而出，似剛才的傷勢竟痊愈，身行也陡然變得凌厲，迅速，像是掙脫束縛的獵豹。

“秘法！”周遭喧囂傳來。

一股不屬于他們氣息的能力在體力膨脹開來。

“好一個快活林，好一個鳳棲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