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上藥鋪里的孩子越聚越多,大夫和伙計都是手忙腳亂的。
顧章拉著蘇若離一連看遍了鎮上的三個藥鋪,個個都是如此。
蘇若離神情凝重,編貝般的小齒咬著下唇,淡粉色的唇上已經有一道深深的印痕。
顧章心疼萬分,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撫平她唇上的印痕,安慰著,“要不,咱們先回去吧,等人少了再來賣?!弊笥壹依锞退麄z,五文賣柴禾錢也夠他們吃上一頓了。
他每日里還能上山呢,打點兒野味也就夠了。
蘇若離卻苦笑,他以為自己是因為賣不掉藥草才這樣啊。其實她內心里正天人交戰,不知道出手還是不出手。
來了這么多天了,她旁敲側擊過顧章,知道這個時代還沒有女子行醫的。
如今,她一個已婚的女子,若是拋頭露面,會有多么地驚世駭俗!
她不敢想,也沒法去想。看著這么多的孩子,這么多的大人,她的心就像被拴了一根繩子一樣,一跳就疼得撕心裂肺。
她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能回家。經過一陣激烈的內心撞擊,她揚起了那張絕美純真的容顏,一雙美麗的眸中水汽氤氳,但是目光堅定遙遠,問著顧章,“若是我出手救這些孩子,你會同意嗎?”
顧章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就裂開嘴笑了,“同意,怎么不同意?想弟弟妹妹都差點兒沒命了,你一出手就讓他們又生龍活虎起來。若不是你,顧家村的孩子都不行了。你有這份心地,我有什么好說的?”
望著面前這個面容溫煦、笑容燦爛的少年,蘇若離發自內心地抿著唇笑起來。她何其有幸,能碰到這么一個開明通達的少年啊。
她拉著他的手,激動萬分,沖動之下,踮起腳尖在他弧形優美的下巴輕輕啄了一下,恨不得大笑著旋上一圈。
顧章瞬間就跟電擊了一般,傻在那兒了。
剛才這小丫頭對他做了什么了?天哪,他不是在做夢吧?
他伸出修長的大手輕輕地觸摸著剛才被蘇若離輕啄的地方,不可思議的眼神緊緊地鎖著略有些紅暈的那小女子的臉,咧著嘴兒無聲地笑開了。
剛才激動之下,蘇若離就上去親了他一口,如今見他呆呆怔怔的樣子望著自己,也覺難為情,不由低頭嗤笑:“傻子……”
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像罵人的,嬌嗔里帶點兒嫵媚,只把顧章一顆飄飛的心又吹到不知道幾萬里了……
和軒堂里,胖掌柜的楊成正低聲問著伙計:“鎮上的咸菜鹵子都收盡了嗎?”
那伙計連忙躬身回道:“都收上來了,連周邊的村子都沒了。這下看那小丫頭片子還怎么故弄玄虛?”
楊成瞇縫著眼,滿意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顧家村里正王文儒家,“大仙”楊易也正指派“仙童”挨家挨戶地搜尋咸菜鹵子,他自己躺在炕頭上悠閑地哼著曲兒。
正在此時,門簾一挑,王文儒的閨女王阿娟手里端著一個雕花黃楊木的托盤進來了,把一盅熱氣騰騰的雞湯放在了黑漆嵌蚌的炕幾上。
楊易微微地扭頭瞥了一眼,就見那只往回收的手雪白如玉,再往上看,一截藕節般的皓腕滑了出來。
王阿娟今年十五歲,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村里的女子一般在這個年紀就嫁人或者定親了。因為王阿娟內心里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心事,就拖到了現在。
她面容算不上美麗,但是勝在肌膚欺霜賽雪,又正值花樣年華,別有一番韻味。
夏日天熱,衣裳料子單薄,曲線玲瓏的身子包裹在一層輕紗下,格外地曼妙銷魂。
楊易的眼睛里波光瀲滟,閃著魅惑不清的光芒。
王阿娟把雞湯放下,卻并不出去,輕聲細語地揚著那張雪白如玉的小臉笑道:“趁熱喝吧。”
楊易眼皮一翻,唇角往上勾了勾,一雙狹長的眸子隱晦不明,喉頭滑了滑,笑道:“阿娟姑娘說得好,只是我這胳膊動彈不得了,怎么喝?”
王阿娟細長的眸子閃了閃,略扁的鼻頭皺了皺,做出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那,要不我喂你?”
楊易正中下懷,哪有不答應的?
王阿娟就端了雞湯舀了一勺吹了吹,輕輕地送到了楊易的唇邊……
她一邊喂著楊易,一邊輕笑:“那小蹄子惹怒了大仙,顧章也是迫不得已才射傷了您的。只要除掉那小蹄子不就得了?至于顧章,還是算了吧?”
楊易一雙眸子波濤洶涌,趁著她的手伸到他唇邊時,一把攥住了王阿娟的皓腕,低低地陰笑:“你怎么忽然替那小子說起情來了?不過,你要是想也沒有什么不可的?!?
清泉鎮上,一家醫館內。
蘇若離拉過一個婦人懷里孩子的胳膊,不管人家同不同意就診起脈來。又是摸額頭又是摸胸口的,把那婦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那婦人剛想伸手打掉她那只不老實的小手,蘇若離卻高聲道:“快把這孩子放平,我來施針。”
高燒不退,只好快速退燒了。
那婦人愣在那兒自然不聽,蘇若離也不理會,徑自跑到坐診大夫面前,取了人家的銀針蘸了燒酒放在燭臺上烤了烤。
藥鋪子里這些東西都是齊備的,她也不用到處亂找了。
見那婦人直眉瞪眼地盯著她,蘇若離也顧不上跟她解釋。時間就是生命,等這婦人明白了,同意讓她救孩子,估計這孩子也燒傻了。
她只低低地跟那婦人說了聲“抱穩了”,就著那婦人的懷抱就給孩子扎了幾針。
那婦人一雙眼睛瞪得超大,像看鬼一樣地盯著她。
身邊一個男子這時候才意識過來,嘶啞著嗓子低吼,“哪來的黃毛丫頭,對我兒子做了什么?”就要過來抓蘇若離。
蘇若離輕輕一甩頭,對著顧章飛了個媚眼兒,道一聲,“交給你了”。
她自認為這個媚眼兒必定風華大盛、妖嬈多姿,無奈顧章看過去時,卻是蘇若離在猛翻白眼。
他大步走過去,一手架住那男子的大手,如同鐵鉗一樣,那男子的手頓時動彈不得。
蘇若離如法炮制又給另一個孩子扎了針,同樣把爛攤子交給了顧章。
待到先前那惱怒的男人要去抓住蘇若離時,抱孩子的婦人忽然驚喜連連,“他爹,寶兒動了一下……”
一屋子里,只要蘇若離扎過針的孩子,都有這樣那樣的動靜。這讓忙得滿頭熱汗依然不能給孩子退燒的坐診大夫愣住了。
他家藥鋪子里今兒來了個什么人???
見人都圍了上來,蘇若離一一地為孩子施針。
給幾十個孩子都施了針,蘇若離已是累得滿頭大汗了。雖然這施針費不了什么力氣,但是也架不住孩子多啊。
顧章在一邊兒看著心疼地要死,卻又幫不上什么忙,就上前用自己的袖子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
蘇若離回眸粲然一笑,顧章的心立馬就砰砰地跳了起來。
顧不上和他說幾句話,蘇若離又吩咐患兒的爹娘趕緊去弄些咸菜鹵子來。
可是過了一刻鐘,凡是出去的人都是空手而回,說是家里、親戚家里,哪怕整個鎮上,都沒有一家有咸菜鹵子的。
蘇若離就納了悶了:這鎮上的百姓家里不是家家都腌咸菜的嗎?怎么一點兒都找不到?
卻不知道,她還沒來鎮上之前,就有人花大價錢收購了所有的咸菜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