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種眼神,拽著自以為可以漂浮起來,不被水患淹死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慶幸。
孟開十分滿意。
但溺水的人,可不是一根稻草能夠拉的起來的。
你不會讓這根稻草脫身的對吧?混賬東西。
這種局面也談不上必死之局,但以阿什維尼的水平來說,應該是掙脫不了的。
場面暫時陷入了僵局。
地火的人覺得孟開想要救下這個漂亮的姑娘,而對手則捏著阿什維尼這張牌。
他并不是明牌說你們想要阿什維尼就放我活著,這種話沒用的。
公開把這種你放了我,我就把這個人交給你的交易擺在臺面上,只會讓人輕易選擇舍棄。
把暗地的交易擺在臺桌上的,通常都沒有資格上桌吃飯了。
畢竟和權力比起來,除非吃了美人計,只是正常的情愛和美色,正常人在這個時候是能夠輕易地做出取舍的。
沒了美人保住權力,之后總還是會有機會找到相似乃至更出挑的資源。
為了美人舍棄權力,作為一種珍貴的資源,大概率還是會被人給奪走,應該是什么都沒有的下場了。
這只是個擋箭牌。
小弟們則內心搖擺,在什么時候背刺老大這件事情上認真思索——是現在就回首一刀捅下去,還是假裝忠臣然后等會在一刀捅下去呢?
孟開沉默但并不著急。
時間就站在他這邊,等待事情稍微發酵一番,然后就可以痛下決心。
但之后要怎么表演呢?希兒和娜塔都知道了,應該也不需要在她們面前表演為了大局痛下舍棄戀人之后的悲傷表情,不過當時為了最快的交好阿什維尼,孟開是放任了很多人到處宣傳的——這些人和現在的藥販頭子一樣,看到了孟開和漂亮女人的配合就自顧自地理解了某一樣事情,他肯定是喜歡人家。
出于對孟開的尊敬,他們決定幫助孟開。
有人造勢,一方面是他們虛構的完美孟開,另一方面是有很多人愿意浪費時間虛構一個完美的孟開所表露出的歸屬于孟開的部分權力,阿什維尼才會更快下定決心。
當時的舉動就是很多的其他人都知道孟開對阿什維尼的照顧和追求,換成現在的情況就是···啊,麻煩,起碼也得是兩三個月的表情管理和表演吧?
要照顧別人小心翼翼不敢提及阿什維尼時候大方地主動提起她,同時還要表露出對阿什維尼死的遺憾和悲傷,以及只要我更努力一些事情就不會這么糟糕的后悔,大概是這么一些情緒吧。
嘖。
孟開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了起來。
沒關系,這是為了營造更好的局面,只是必須付出兩三個月人前的悲傷表演而已。
藥販頭子的表情僵住了。
不,這不對吧?
我都沒有威脅你,你就讓手下人放低進攻烈度,打歪兩槍之后我人跑了把妞留給你,到時候你逮住這個妞不是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就算阿什維尼制作販賣假藥是事實,可拋開事實不談,她沒有苦衷嗎?她也不能選擇自己的人生,她棄暗投明···這么多理由你隨便用一個不就能夠拉她出來,你這副下定決心的樣子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識地察覺到了不妙。
按照下層區資源所能夠孕養的道德水平來說,他一點都不看好阿什維尼有能夠讓孟開不惜冒著人生履歷留下污點也要保住的決心。
但這個鳥人也不能這么容不下人生污點,這么想要上進吧?
我還沒把盾牌舉起來,你就要把盾牌給打碎了?
“喂,阿什維尼。”他喊了一聲,希望阿什維尼說點什么,“你也不想就這么死吧?”
藥販頭子嘗試鼓動阿什維尼,“你看,對面那個是你的男人對吧?他現在看上去是【地火】的高層,【地火】似乎要有大動作了。”
“如果你能夠度過今天的麻煩,也許日后你也會變成下層區的大人物呢?你有這么光明的未來,你也不想死的吧?”
對美好生活的希望是常用來pua的手段,并且大多數人甘之如飴。
因為人總要一點希望的吧,一點希望都沒有,秩序也就蕩然無存了。
希望可以用來點燃人們求生的欲望,但虛假的希望,也會讓人徹底瘋狂。
“不會了。”阿什維尼突然低聲呢喃道。
孟開瞇著眼睛,在他的視野之中,阿什維尼頭頂的光點越發閃亮···就像是要傾盡一切,把一生的輝光全部爆發出來一樣。
【可惜太微弱了。】
他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內心卻少見地泛起了憐憫。
即使是傾盡了一生的光輝,帶給身體的直接感官卻不如希兒只是剛剛信任的程度帶來的光點十分之一的強度。
他憐憫的不是阿什維尼,是這個世界的更多普通人。
別著急,我會成為你們的英雄的。
孟開這樣督促自己。
阿什維尼全無任何的話語,她直接選擇了行動。
只是輕輕晃動袖袍,別在腕上的短刀劃入手中,然后完成了一擊干凈利落的飛刀。
被擋住了。
槍聲在同一時間響起,子彈撞開了短刀,聲音讓所有的【地火】士兵神色一緊,下意識地抬高了槍口。
她有放手一搏的決心,但現實也不是你愿意放手一搏了就一定能夠成功,通常放手一搏的結局都是滿盤皆輸,這才符合正常的規律。
“你在干什么!”老大急了。
你一刀捅我都行啊,再不濟你扔那個光看站姿就很強的人呢?人家跟你熟會原諒你。
你扔一個普通的士兵是為了什么?
“跑不掉了,老大。”阿什維尼也抬高了聲音,“到了這種程度,也只能夠以命換命了吧?能夠殺死一個回本,殺死兩個賺一個。”
“難道您還打算對地火妥協嗎?可他們上來就殺死了我們的兄弟啊!”
他們的話語就沒有一次是說給對方聽的,全部都是用來表態的意思,所以必須要聲音足夠大。
太小的聲音是沒辦法說給周圍的人聽的。
孟開沒學到眼神開染坊的本事,自然表現不出來什么三分遺憾、三分難以置信之類的復雜眼神。
但他會沉默。
孟開沉默著揮動了手腕,神色堪稱冷漠。
槍聲作響,藥販頭子第一時間控制了阿什維尼,然后裹挾著她當了人肉盾牌。
孟開跟著瞄準,只是遲遲不肯扣動扳機。
逃吧,等一個人自覺得我是想要放過阿什維尼,然后覺得是為我找個臺階,尋找理由勸說我的時候,我就會不得不下定決心了。
但沒等人自作了然地上前勸說,房頂上已經跳下了一個黑影。
對方直直地朝著阿什維尼的方向飛躍,身影輕盈。
“讓開!”
孟開毫無猶豫地扣動扳機,阻止了對方代替自己做出選擇的心思。
雙響。
孟開甩開了阿卡,腳下踉蹌地朝前奔跑,連番差點摔倒的狼狽讓背影也有幾分悲傷的味道了。
蠢貨。
他低著頭,在內心呵斥了一聲。
希兒腳步一頓,轉過頭的瞬間長發潑灑出了一個曼妙的弧度。
她和孟開對視,并未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任何的悲傷和不甘心,于是下意識地捏了捏拳頭。
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壓低了聲音,“抱歉。”
“然后,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