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英雄的要義在孟開想來,要么是擁有指揮權,然后領著士兵一路連戰連捷。
勝利是最好的證據,陳慶之領軍七千北伐中原,大小47戰,取32城···他這種戰績打出來的時候,天下人都得承認他是個英雄。
而跟隨他手下的士兵呢?視之如神絲毫不為過。
但孟開這個時間點當不了這種人,礦工們并不打算接受他的命令。
當一個猛將就會簡單很多,沖鋒在前,受點傷勢繼續堅持,在戰后第一時間頂著滿身的鮮血來為其他的士兵看護傷勢,最后昏闕在前線···一個簡單的劇本。
孟開很輕松地就完成了前兩個環節,唯一的問題是,他沒想這么早受傷。
“真正面對火銃和手炮的時候,做的心理建設還是不夠用啊。”
他在內心輕聲嘆息,左肩上的傷勢拉扯著整個身體,讓他從猛將差點變成了貓咪。
想的是控制戰局,在一個關鍵時刻以手上為代價去殺死敵人,玩一個為了大局犧牲自己的戲碼。
劇本是這樣的,現實是往前一站對手從后方開了一發黑槍,當場就被打廢了一條胳膊。
孟開甚至沒來得及發揮自己的身體素質,就已經要下崗了···如果他是個普通人,這時候就必須撤離了。
手臂上的創傷不及時處理,也就意味著他的這只手之后也不會有恢復的機會。
為了【地火】的命令變成獨臂之人,但【地火】的保障機制可不會保障你后續的正常生活。
礦工在下層區的家庭單位之中算是頂梁柱,他死了拿一筆賠償,那還算是好的了,【地火】起碼會保障這筆錢落在他的家人身上。如果是從勞動力變成需要消耗勞動力的半殘狀態,那對于家庭來說才是真正的麻煩。
在場的礦工都沒有這種為了大義犧牲付出的心思和覺悟,【地火】養不起是事實,大家都見過這種情況的。
孟開也沒有這種覺悟。
【但我的身體素質很好,吸收光點可以強化身體,老師也不會放棄我。】
抄著燈桿,將露頭的一個銀鬃近衛的腦殼當場敲爛。
【我不會陷入這種困境,我還可以繼續站在這里博取名望。】
疼痛讓孟開的精神越發活躍,他意識到了自己其實撐得住后續要支付的代價,他的心跳反而不斷加快,腎上腺素讓這具身體繼續活躍起來。
他揮舞著燈柱,毫無章法,但力大磚飛,甚至敲退了一只撲上前的齒狼。
然后又是一發黑槍···銀鬃炮手騰出手,扛著【地火】灰熊的撲擊,在身體粉碎之前將最后一發炮彈打在了孟開的面前。
如果沒有灰熊影響了精準度,大概就直接撲臉了。
好在這種攻擊模組希兒已經介紹過了,盡管她的說辭是“沖上去殺了它就是了,它打不到我的”這種話,孟開左耳進右耳出,就記得了一句話。
別離開掩體,隨時蹲下。
果然,身邊就有某位前輩留下的“遺物”,一面內里暗紅色的弧形鐵板。
“他不要自己那只手了?”
某位礦工下意思地發出了質疑。
“別管,有人頂在前面,他受傷了都不后退,你不會想要撤退吧?”
重復上膛的工作,手持火銃的【地火】成員斜睨了他一眼。
受傷會帶來兩種反應,一種是畏懼受傷所以帶來的回避反應,另一種是意識到了對方真的打算殺你,憤而燃燒的血勇。
孟開蹲下去就差點沒能爬起來,左臂的創口進一步撕裂。別說是什么遠大前程了,這一下疼的他連自己是誰都快模糊了。
希兒已經忍不住準備踏足戰場了,而娜塔莎拉住了她的肩膀。
“還要觀望?他搞不好已經痛昏過去了。”
身體可沒有太堅硬的反應,疼昏過去不是什么不可能發生的情況。
“你不相信孟開對嗎。”娜塔莎搖了搖頭。
她說的并不是對孟開會爬起來這件事情的信心。
希兒提前把孟開推了過去,其實那并不是最符合孟開預期的時間點——因為懷疑孟開的覺悟和實力,不希望礦工民兵隊因為受傷而崩盤,所以他其實是被提前扔進了戰局。
按照孟開的想法,他需要的是介入礦工隊士氣崩盤的時候,這個時間點他把握不住,于是選擇了遵守希兒的命令。
希兒呵呵一笑,沒有答應。
她沒覺得孟開撐得住大局,孟開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提出這種要求,但她沒有滿足孟開要求的義務。
當然,她還是孟開的恩人,因為她仍舊押后出擊了,給了孟開在這個時間點當孤膽英雄的機會。
就現實情況來說,她的判斷是正確的。
兩發黑槍,孟開就要下線了。
真的給他力挽狂瀾的機會,他也拉不回這個局面。
“不要對新兵有太多的期望,這不是你們教會我的道理?”希兒沒有做錯,她自然理直氣壯,“我已經給了他足夠的信任了。”
一個很現實的邏輯是,信任取決于當事人的發揮,索要信任的人一般都是乙方,他需要甲方的信任來置換資源然后去做事情。
我需要你信任我,給我一些東西,我才能夠做成某些事情。
但我需要你先做成過某些事情,讓我知道你有做成這些事情的能力,我才能夠把資源給你來操作。
是否要信任一個人是一個主動權的問題,在這個時間點上,你可以主動的選擇是否要將自己的某些東西交給對方。
而如果是對方主動索要的信任,那他就是事實意義上的乙方,甲方當然要參考乙方的戰績來做出決定。
不走這個流程的情況也有的,劉邦拜將韓信,朱允炆拜將李景隆都是如此。
在沒有實際戰績可以參考的情況下,把資源連帶信任交付出去,可能對方會是一個將百萬之兵,戰必勝的軍神,也可能是一個輕易就能夠打出百萬大軍級別戰敗史的戰神。
娜塔莎無可反駁,這件事情上希兒做的不會不對。
她只是保守地選擇了民兵隊的生死而已,不把普通人的生死當作資源去考量是正確的。
不成全孟開才是對的。
孟開爬了起來,躺下去的時候這個人顯然還做了點別的事情,將手臂上溢出的鮮血擦到了全身的其他地方,看上去十分狼狽。
娜塔莎突然笑出了聲。
“我的學生啊···手臂上的傷勢,血液怎么會流到全身的,真是這種出血量,就算是命途行者也該死了。”她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話語卻帶著幾分欣慰。
孟開重新站了起來,他帶著其實沒必要偽裝的狼狽,繼續自己的工作。